萬一哪天又有了縣太爺,鋪子守不住不說。
好則,受了刑罰,我還是要嫁給錢老二一樣的懶漢。
壞則,直接在牢里配了戰俘囚犯,也得給朝廷生個能征賦稅的男丁。
可我心里實在不甘。
這些年,我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地干,就是受夠了白眼,想靠雙手,為自己掙下個立身之本。
就因為我沒嫁人,全打了水漂。
憑什麼?
狠狠一咬牙,我掉頭拉上板車,又出了家門。
秦嬸子追在后面喊:
「這麼晚你去哪?可別想不開啊!」
我沒理會,徑直去了巷子口。
不就要個丈夫麼。
我不嫁人,也有個現成的。
手指大膽摸向地上躺著那人的喉骨,確定是個男人無疑。
我果斷將他拖上了板車。
還守在我家的秦嬸子,見我這陣仗,被嚇得不輕:
「這……這是誰啊?」
掛在門楹上的紅綢花,是早就備下的。
我一把扯下來,丟在了他身上:
「管他是誰。
「從今天起,他是我張家的入贅女婿!」
4
可我斷然沒想到。
為了解決麻煩,卻招來了更大的麻煩。
那人自醒來,除了些許惶恐,眼神里,更多是俯瞰眾生的鄙夷。
先是打量了我這兩間破院,啐了句「不如茅廁」。
又高高在上一口一個自稱「朕」,呵斥我為「賤婢」。
起初,我真以為他是腦子有瘋病。
看多了鎮上的臺子戲,才自封是皇帝。
直到他氣急敗壞,扯落了身上的披風,露出內里的龍袍。
金絲珠翠繁綴,盤龍惟妙惟肖。
讓人一眼能看出來,那絕不是賺不了幾個錢的戲班子舍得裁剪的戲服。
再聯想到近來惶惶不安的鎮子上,鄉親們但凡聚在一起,定會憤然咋舌。
丟掉京師不是蠻子的鐵騎太過彪悍,而是趙家小兒棄城逃命,白白將肥肉送至賊人嘴里。
我終于相信,他沒瘋。
當是九五之尊來著。
只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亡國之君。
不想招來橫禍,我麻利地替他裹上披風,將他推出了家門。
又學著戲里的狗腿樣,再三懇求:
「奴婢這小廟,容不下您這尊大佛,麻煩陛下忘記見過我,即刻班師回朝。」
可他非但不走,還耍起了無賴:
「回朝?回什麼朝?朕就在你這住下了。
「朕餓了,給朕傳膳!」
他頤指氣使地發號施令。
顯然還以為坐擁萬里江山。
尤其是震耳欲聾的嗓門,就怕別人聽不見。
我沒了辦法,只好重新關上門。
打消了要強攆他的心思。
「陛下想留下,也不是不行。」
我埋首轉動著眼珠子。
手里也不閑著,把處理好的下水,丟進油鍋。
和在簌簌的炸油聲里,我緩緩道出他能留下的條件。
他登時比鍋里濺起的油星,還要跳脫:
「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要朕入贅?
「后宮佳麗三千,哪個不是求著嫁給朕,就你這個姿色,給朕洗腳都不配!
「那就沒什麼可談的了。」
咣當一聲的脆響,我把瓷碗磕在了他面前。
剛炸好的下水,又脆又香。
畢竟做過大梁的子民,我也算仁至義盡了。
「吃完了,就趕緊走,恕不遠送!」
我冷漠地扭頭回到案前,收拾起明日要賣的豬肉。
過了很久。
身后再無動靜。
以為我這張拉到地上的臭臉多少能讓他辨清個好歹,有點自知之明。
卻陡然間,又響起一聲暴喝:
「放肆,你給朕吃的什麼東西!」
5
趙吉就這樣死皮賴臉地耗著我。
礙著不能讓人知道他在這,整整三日,我沒出攤。
聞著一大塊肘子已隱隱腐爛,我忍無可忍,只好借著殺蛇想把他嚇走。
怎料,沒給嚇走,倒給嚇慫了。
「入贅就入贅……動刀子,成何體統。」
他癱在地上,小心翼翼掀起眼皮,偷瞄我。
見我沒有撤回刀子的意思,顫巍巍縮著身子避開刃鋒。
卻又一不小心,腦袋磕到石緣上。
捂著腦袋痛苦呻吟一陣,再看我,就是委屈一撇嘴。
要哭。
「他們欺負朕,你也欺負朕!
「朕不管,你救了朕,你就得保護朕!」
百姓口斥一聲趙小兒,是他出生即為太子。
登基之時,還在穿開襠褲。
我不怎麼關心這些野政趣聞。
可瞧著身量,眼前的他,起碼已是弱冠。
這種年紀,尋常男子多少也都有了些膽色。
他一個皇帝,竟比孩子還不如!
聒噪得讓人心煩,我無奈收了快刀,由他怎樣。
他反倒爬起來追著我,倒豆子一樣講來,他并非與保護他離京的人走散了,才流落到聞雞鎮。
而是他擺脫了那些人,趁機逃出來的。
「為什麼這麼做?」
有人追隨的喪家之犬,總好過孑然一身。
我一個平頭百姓實在不理解。
他氣鼓鼓地咒怨:
「他們比蠻賊還可恨!他們給朕下藥!」
趙吉說,他也是北蠻打到都城下的時候才知道,自他三歲稱帝,每日飯食里都被人下了藥。
用量很講究,不礙性命,但會讓人靜不下心,時不時地狂躁。
這樣就能當個傀儡,被那些貪婪權柄的大官,把控在手里。
只是用的時間長了,難免時不時地頭疼腦熱。
逃亡路上,他覺察出端倪,不愿再服用。
于是就被人押著,每日強灌三次。
「朕觀察了你幾日,瞧著你比太傅、太師、太保強一些,起碼,沒再毒害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