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翠說,她第一天出攤時,這個小公子便一直徘徊在攤子周圍。
似乎是想吃,又怕吃。
蘭翠便直接摁著人坐下,盯著他吃完了一整碗。
蘭翠問他好不好吃?
他說好吃。
蘭翠笑得忒驕傲:「我們做餛飩的,好吃才收銀子,不好吃便不收。」
小公子點點頭,從錢袋子里掏啊掏,掏出錠金子來,唬得蘭翠不敢收。
最終,蘭翠勉為其難道:「那我包你三個月的餛飩,你記得要來吃。」
小公子同意了。
那錠金子,迄今還沒收到哩。
一時,我都不知道是誰傻。
蘭翠傻,銀子沒收到,便讓人吃了一個月的白食。
小孩也傻,讓他來吃三個月,他還真的來吃三個月,也不怕膩。
我感嘆一聲,囑咐蘭翠好生陪著客人,要留他下來吃飯。
蘭翠答應了,我才回堂屋重新做了幾碟菜。
無骨酥魚、軟炸里脊、燒花鴨、蝦仁豆腐、炒時蔬。
每一道都是我的拿手好菜,也是小春最愛吃的。
我端過來時,蘭翠對我眨眨眼,仿佛自己完成了了不得的任務。
我笑著問小公子:「一起吃嗎?」
他猶豫片刻,才點了點頭。
10
用飯時,只有蘭翠一個人小嘴叭叭。
小春和小公子都不說話,但小春是悶悶的,小公子眼睛亮堂堂,只是害羞著呢。
末了,他朝我作揖:「多謝馮娘子今日的款待。」
一邊道,他還一邊掏出錢袋子。
我疑惑看著他,他一聲不吭放在桌上。
蘭翠替他解釋:「飯錢。」
他羞答答點頭。
我氣笑了。
將錢袋子囫圇塞回給他。
小公子不肯收回去,但我硬要給。
我們二人僵持不下,蘭翠就替他做了主:「收吧,等你在我們家蹭了三個月的飯,再把錢袋子給我們。
」
小公子同意了。
我也同意了。
有時候,蘭翠的腦子還挺靈活的,懂得以退為進,也懂得替我分憂了。
明明知道我是好心留他吃飯,又怎可能收他的銀子?
小公子走后,我夸道:「蘭翠長大了不少。」
蘭翠嘿嘿一笑。
「我偷看過一眼,那里至少有五錠金子,姑娘我聰明吧,這樣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掙錢了。」
「......」
我仰天長嘆,還是不夠靈光。
我單獨讓馮春留下。
我問他:「你可是在想什麼?」
馮春的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阿姊,你還是送我走吧,我是不幸之人,而非你口中的幸運之人。我留在這里,只怕侯爺不會放過你。」
我嘆了嘆,端出半桶血水出來。
馮春目露疑惑。
我道:「你去把這個潑到趙大娘家里,用刀子抵著她脖子,讓她害怕。」
「戚崇這個人我最是了解,若非是趙大娘煽風點火,他也不會主動來滋事。」
「小春,非你之過,你無須自擾。」
馮春眼下的烏云漸漸散去:「真的嗎,阿姊。」
我重重點頭,予他信心。
「真的。」
小春的眼兒亮了亮。
我趁熱打鐵:「你看,這就是念書的力量。阿姊本是一介餛飩娘子,對這些一無所知,若非阿姊主動讀了些書,現下也只怕是庸才一個。」
「小春,你知道阿姊說的是什麼嗎?」
小春點頭。
我心下一喜。
馮春:「那以后,我和蘭翠姐去賣餛飩,然后讓朝朝長大后也賣餛飩,我們三個供養阿姊去念書!」
「......」
糟孩子糟孩子糟孩子!
我就說他和蘭翠不靠譜!
11
馮春到底沒有把刀抵在趙大娘脖子上,卻把那盆血水潑到她店鋪門口。
趙大娘理虧,聲都不敢開一個。
但雙蘭餛飩鋪的生意驟降到冰點。
誰人不知戚侯爺昨日來鬧過一遭?
既如此,又怎敢再來?
即便戚崇沒再踏足過鋪子,眾人也不敢再來。
趙大娘最是得意,每日來門前走一遭,直到小春和蘭翠嚇唬她,她才不情不愿回鋪里。
沒了進項,我便夜里繡花營生。
馮春和蘭翠琢磨著重振攤子,我便讓他們帶上兩本雜書,一璧讀,一璧賣。
兩人只當是新奇書兒,殊不知我早將書皮子換了,里頭是啟蒙的詩書。
諒他們也看不出來。
小公子是真實誠,讓他來吃三個月的飯,他便真的日日都來。
他說自兒個姓盛,名禮。
盛禮,倒不失為個好名字。
他愛吃我做的飯,甭管是香酥鴨還是燒大鵝,他都吃得麻麻香。
有時,他身邊還會帶一個小侍。
小侍見他家公子如此,免不得掉眼淚。
「公子已經許久未吃過飯了!」
「?」
感覺哪里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
盛禮是個頂好頂好的孩子,自己那般孱弱,瞅著也是要科舉的年紀,竟還幫著蘭翠和馮春一同賣餛飩。
說來也怪,這孩子心眼好是好,但太實誠了,我真的怕他被騙。
所以,在他身子骨愈來愈康健,胃口愈來愈大,身上的病氣也漸漸消散時,我和藹可親地看著他。
盛禮吃飯的筷子頓住。
他有些緊張:「馮娘子,怎麼了?」
我笑瞇瞇地:「不若,我把你養了吧?反正咱們不是一家人,勝似一家人。」
盛禮摸了摸下巴,似在思考可能性。
然而,還未等他思考完,一道清冽的嗓音乍然響起。
「不行!」
12
一個身高八尺余,約十七八歲的少年踏步進來。
鳳眼含漆,唇似桃花。
當真是俊俏美少年。
「這是我弟弟,你不能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