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春和蘭翠日日數銅板,日日嘆氣。
二人不知商量出什麼,摩拳擦掌,還說他們要大干一番。
我沒有搭理,只在心里道,兩個傻子。
許是我「大善人」的名聲傳了出去,回西街的第十日,我一推開門,門口赫然躺著個女童。
女童身上的布料有些發舊,但看得出來,是貴重的布料。
她整個人蜷縮在一塊,臉兒凍得青紫一片。
門口似有人影倉惶,我揚聲:「真的不要了嗎?」
那人一哆嗦,竟一骨碌跑了。
我嘆了嘆,只得將人抱進了家。
既然養一個是養,那養兩個也是養。
我問蘭翠和馮春:「我養了她,可好?」
蘭翠蹦蹦跳跳:「我一切聽姑娘的!」
馮春瞅了兩眼小姑娘,卻道:「不好。」
6
我怔住,蘭翠齜著牙,像是在問你怎麼敢質疑我家姑娘。
「阿姊,我知道你心善,但我不想讓你太辛苦。我也能做餛飩,也能掙到銀子,所以,她就由我來養,可好?」
「賣一輩子的餛飩如何是好?你得念書,蘭翠也得去念書。」
蘭翠一個勁搖頭,還晃著我的手:「姑娘,好姑娘,你家蘭翠都快十五歲了,哪有十五歲去念書的道理!」
「我就喜歡賣餛飩,馮春也喜歡,你就饒了我們吧!」
我側目看向馮春,馮春也重重點頭。
我無奈,好罷好罷,倆冤家。
我轉過身,暫且不提此事。
小女孩約莫一兩歲,粉雕玉琢的,像只糯米團子,耳后有個胎記,月牙尖尖,倒是可人。
待她醒后,我問她叫什麼名字,她咿咿呀呀,才吐出一兩個字:「朝......朝。」
我心頭一陣柔軟。
朝朝,馮朝,也是很不錯的名字。
時二月初七,我有了第三個家人。
然而,趙大娘唾沫橫飛,雙蘭鋪子的生意愈來愈差。
繡花的小姑娘發現鋪子里多了個小女孩,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最終,她赧然道:「馮娘子,不是我們不想幫你,只是趙大娘說得一板一眼,我們這些小人物,都害怕。」
我自不會怪罪大家伙,反而裝了一些餛飩給她,道:
「吶,你收下,回家煮。」
小姑娘沒拿,轉身時眼睛紅彤彤的。
她說好人有好報,而我是個好人。
我笑了笑。
她又何嘗不是個好人呢?
7
蘭翠和馮春自制了獨輪車,他們二人裝上我的餛飩,說要當個攤販。
我應允了。
畢竟鋪子里沒什麼生意,讓他們出去玩鬧一番也好。
我是落個清閑,只要看顧著馮朝。
朝朝倒是聽話,成日捧著我的玉如意,顛來倒去地玩。
她說:「玉......美,美,我......我也美。」
我:「......」
這糟孩子,怪臭美的。
我小瞧了蘭翠和馮春,兩個人倒是會搗鼓生意。
不到半日,他們就把餛飩賣了個精光。
我有些驚訝,問他們秘訣。
馮春眼里的笑跑了出來。
「蘭翠姐負責吆喝,我就負責扮客人,時不時還要打幾個嗝。別人問我這家餛飩好不好吃,我就一個勁點頭。」
「就這麼半天,我足足吃了五碗餛飩!」
我笑著搖了搖頭,轉身繼續包餛飩去了。
既然他們這麼能干,我也不能拖后腿。
日子一天天過,鋪子里的生意依然慘淡,但好在蘭翠和馮春的小攤生意旺盛。
只不過,我的鋪子仍舊開著。
趙大娘潑臟水又何妨?時間久了,自然都知曉我和戚崇再無干系。
輾轉一個月過去,天氣稍稍暖和,朝朝學會了走路。
小春在前面,用玉如意勾著朝朝一步一步往前走。
蘭翠則虛扶著朝朝,兩只眼睛都黏在她身上,生怕她跌了倒了。
待朝朝蹣跚走到小春懷里,小春便抱著朝朝飛了一圈又一圈,引得小孩兒咯咯笑。
我看著這三人,心里頭也實打實地滿足。
而餛飩鋪的生意,也漸漸回春。
蘭翠和馮春見狀,也不再出去擺攤,一個留在鋪子里打下手,另一個則照顧朝朝。
有吃慣了攤子的熟客,見二人沒有出攤,竟一路打聽到了雙蘭鋪子。
「嘿,教我好找!你們家的餛飩可真是不錯,人也做事麻利。」
我笑了笑,另送了一碗米漿給他。
米漿口感濃稠,餛飩鮮嫩多汁,熟客吃得大呼快哉。
這一下,可為鋪子引來了不少客人。
蘭翠和馮春忒是驕傲。
一日,鋪子前來了個衣著考究的小公子。
小公子通身氣派,站在鋪子前幾步遠,抿著唇,盯著門口那口鍋,并不言語。
想來是哪位人家的少爺。
但我嫁給戚崇五年,從未見過此人。
約莫,家中遭了難?
這人文文靜靜的,身上縈繞著一股病氣,與小春蘭翠不同,若能讓他教一教兩人念書,也是極好的。
我這般想著,心頭生出一個荒謬的念頭:【要不然將他一起養了?】
然而這個念頭剛冒出,一道熟悉的嗓音乍然響起:
「雙娘,你怎落到這般田地?」
我循聲望去,竟是戚崇。
8
戚崇的身后跟著趙大娘。
不用想,是趙大娘搞的鬼。
我抬頭凝視著他。
戚崇錦衣玉袍,清爽俊麗。
只不過瘦了許多。
戚崇兩只眼犀利如鷹,在我和馮春身上來回掃蕩。
他想上前攥著我的手,卻被我巧然避開。
我垂目,輕聲道:「侯爺,請您自重。」
戚崇的臉上登時浮上怒意,他眼里寒意凌厲,冷冷道:「跟我回家!雙娘,拋頭露面的,還和外男住在一塊,像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