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是,我每天都陪在公子身邊。
公子雖眼盲,但依舊能寫出一副好字。
他每日清晨都要在房中練上一個時辰的字。
而我就負責為他準備好筆墨。
練完字時,我便為他端來湯藥。
公子怕苦喜甜,每次喝藥,好看的眉頭便會皺起來。
我忽然想起來我從前釀的甜酒,清甜可口,公子應該會喜歡喝。
于是后來我給公子送藥時還會打上小碗的甜酒。
公子說,有了我做的甜酒,他再也不怕喝藥了。
對此,我十分有成就感,想著要是公子喜歡喝,我給他做一輩子的甜酒也可以。
4
我端著藥進院,公子正獨自坐在石凳上刻木雕。
刻木頭是公子眼盲后尋到的消遣,刻刀鋒利,祖母怕他受傷,便不許他再刻,還叫我加以監督。
許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我還未出聲,他便已放下了手中的刀和木頭,轉過身對著我莞爾:「朝朝?」
我放下托盤,語重心長:「長恩,讓祖母知道,你又該被罵了?」
他心虛地抿唇,隨機扯了扯我的袖角,笑得狡黠:「我知道朝朝不會告狀的。」
望著眼前生動的少年,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只要你小心點,保證不受傷,我就不會揭發你。」
我邊說,邊把藥碗放在他手里。
少年眼眸彎得像月牙,一手端著藥,另一只手伸出四根白皙修長的手指:「我發誓,絕不受傷。」
說罷,一口喝掉了碗中黑乎乎的藥。
放下藥碗,他在托盤上摸索。
「朝朝,今日沒有甜酒嗎?」
我放了顆桂花糖在他手心。
「你最近又開始咳嗽了,甜酒不能再喝了。」
面前的人有些失落,微微嘆了口氣,但還是乖乖地把手中的桂花糖塞進了嘴里。
藥喝完了,公子繼續刻木雕,呆板的木頭在他手中變成了人的形狀。
我坐在一旁,伏在石桌上練字。
這是公子給我布置的任務,他叫自己的小書童教我識字,每日練字要練夠五頁宣紙。
雖然手酸,但我很高興,高興自己也是個有文化的姑娘了。
忽有清風拂過,帶著淡淡桂花的香氣。
天邊驕陽跌落,像是被潑上了一大壇楊梅酒,美得醉人。
5
我抬眸,看見霞光映照下,美如畫的青衣公子。
公子神情認真,只是那雙漂亮的眼瞳沒有焦距。
祖母同我說過,公子的眼睛不是天盲,是十四歲那年生了一次重病,連著高熱三日后眼睛才瞎了。
十五歲以前的薛長恩是云州城里有名的神童,才智超群,出口成章,十二歲就中了秀才。
彼時,薛家是云州有名的富商,可士農工商,薛府若能出個入仕的,那才算是光耀門楣。
當年薛家大郎本有希望光宗耀祖,二十歲中了秀才,舉家歡慶,卻在前往京城的路上染上了瘟疫,還沒到京城就病死了。
隔了十幾年,薛家好不容易又出了個神童,又是一場病,竟讓好好的神童變成了瞎子。
不僅眼瞎了,連身體也孱弱了不少,需要常年喝湯藥,養著身子。
祖母說起這些的時候,雙手拍膝,一臉的憤然和痛惜。
這些年,薛家請了無數名醫上門,卻也無濟于事。
「朝朝?
「朝朝?你還在嗎?」
思緒被拉回,公子早已停了手上的活,迷茫的雙眼望著我的方向,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竟覺著公子聲音里似乎還透著隱隱的慌張。
「在,我在呢。」我急忙回答。
「字練完了?」
我答:「練完了。」
言罷,公子臉上溢出一抹淺笑。
真好看啊,我看呆了,像畫本子里飄逸出塵的神仙。
只見那神仙彎著眉眼朝我勾手,我是個沒出息的凡人,輕飄飄地就被勾到他面前。
神仙拽著我的袖角,語氣里帶著幾分祈求。
「朝朝,今晚有燈會。
「我從未去逛過燈會,你能不能帶我去逛逛?」
我想了想,燈會上人頭攢動,公子體弱眼盲,不太安全。
而且這件事,祖母是決計不會同意的,祖母不許公子外出。
于是,我很認真地說:「不能。」
公子鍥而不舍地求我,我堅持不懈地拒絕。
不知多少個來回后,我還是妥協了。
唉,我這人天生好色,大概永遠抵擋不住美色的誘惑。
等到天色昏暗,我讓公子換上最樸素的衣服,然后拉著他的手偷偷從后門溜了出去。
6
今夜的云州城燈火通明,如天宮星市,光華璀璨,融融如海。
我牽著ṱṻ₊公子的大手,與他一同走在街上,被小販的吆喝聲,各種食物的香氣包圍著。
路過一個賣糖人的攤子,公子停下了腳步。
我低聲問他:「是糖人,想吃嗎?」
公子沒有焦距的眼睛里仿佛閃著細細碎碎的光,他乖巧地點點頭。
看我們停留,賣糖人的老伯立馬站起身來:「公子姑娘買個糖人吧,各式各樣的糖人我都會捏,一個只要三文錢。」
我從錢袋子里掏出六文錢遞給老板:「兩個,一個捏兔子,一個捏狼。」
說話時,公子在身后輕笑了一聲。
我回過頭問他笑什麼。
他說:「我笑朝朝與我心意相通,我剛好想要狼的糖人。
」
我也笑了,接過老板手里的兔子糖人給他。
「想什麼呢,你的是兔子,我的才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