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人開始上癮,病死,家破人亡。錢沒了,命也沒了。
長安城宛若一個表面明艷的美人,被暗中伸出的癮癥纏住了腳踝。「癮」像蝮蛇一般,順著腳踝不斷爬向脖頸......
我嗅到妖魔的味道。
「......」
「求求你,別再去福祿巷子了!家里的錢早敗光了!」
老嫗抱住兒子的腿,被毒癮發作的兒子一腳踹進心窩。
「不能把大丫賣進百花樓啊,大丫是我的命啊!」
母親抱住年僅十歲的女兒,攔著滿臉惡斑的丈夫,可對方早已毒癮入髓。
慕容樰看得擰了眉。
我眼中劃過一絲寒光:「阿樰,今夜就讓你瞧瞧,什麼叫除魔衛道,救苦救難。」
「救苦救難?」少年面露訝異,「那不是菩薩做的事嗎?」
我笑笑:「菩薩能做的,人也能做。你若是心懷善念,悲憫蒼生,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你也能當活菩薩。」
「可是我沒什麼本領,除了......」他自卑地微微別開目光,「除了長得還行。」
我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你會慢慢找到自己的路。」
說完,我忽地反應過來:「等等,我是道士欸。怎麼宣揚起佛法來了?」
少年聞言,不由得笑起來,笑得開懷燦爛。
「......」
夜黑風高,適合捉妖。
我和慕容樰夜探福祿巷子,這里果然妖氣濃郁,彌漫著勾人墮落的頹靡之氣。
「太上有命,搜捕邪精!」
數十個小紙人自我掌心跳出,樂顛顛地蹦跳著奔向四面八方。
不多時,回來一大堆,它們排成排,急吼吼地指著巷子里一間緊閉的銅門。
我上前敲門。
開門的是位妖里妖氣的紅衣公子,他笑吟吟地打量著我們:「請問兩位來此有何事?」
我笑瞇瞇道:「要你的命!」
「離訣,業火焚身!」
一張巨大火符飛出,紅光流瀉,直卷向罌粟妖!
罌粟妖見狀飛退數步,跳上屋檐,回首猛撒了一捧冶紅的花瓣!花瓣落在火符上,符紙燃為灰燼。
想不到他倒有些道行!
罌粟公子奸笑著沖我挑眉:「小道士,告辭了!」
「震訣,雷霆之怒!」我揚手捏訣,一道天雷穩準狠地劈到他腦袋瓜子上!眼見他直挺挺地摔下房檐,卻忽地不見了!
地上只剩一片冶紅的花瓣。
「不好!」
開門的公子只是個分身,本體趁亂逃了。
我趕緊拽著慕容樰跳上房檐,極目四望,果然見到一縷紅色妖氣向東南方竄去。
我們乘鶴追上,罌粟妖見逃不脫,慌忙落到靜寂的大街上,伸手抓住在墻角睡覺的小乞丐!
「你若再苦苦相逼,」他捏住小乞丐的喉嚨,「我便要他的命!」
小乞丐瞪著惺忪睡眼,一頭霧水。
「巽訣,伏魔藤——」
「巽訣,風刃!」
我暗自捏訣。
唰——
一柄風刃切斷了他捏喉嚨的手!
與此同時,一根巨大的藤蔓自背后洞穿了罌粟妖的身體!
罌粟妖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
可接著,他獰笑起來:「你以為你殺了我,鴉片的癮癥就會消失嗎?不,我早已悄悄留下種子!
「也許十年,也許百年,后世總會有人禁不住誘惑和貪婪,用我留下的種子種出一大片盛開的罌粟花海。
「小道士,你斗得過『癮』嗎?」
罌粟妖雖化為一縷紅煙,命絕此地,卻留下了禍患。
想到百年后,那些形容枯槁的食鴉者......
我不由得皺起眉頭:【確實被他料中了,確實有人找到了他留下的種子。
】
「......」
獲救的小乞丐感激涕零地跪倒在地:「李道長,多謝您的救命之恩!」
我扶起他,垂首凝視他片刻:「你是......瓦罐精?長安城還真是熱鬧啊。」
他聞言一怔,兩眼含淚哆嗦起來:「李道長,我沒做過壞事!我、我......」
慕容樰也緊張地走過來打圓場:「他救過我!他是好妖。」
看到慕容樰擔心的樣子,我不由得笑起來:「我像是不分青紅皂白就亂砍亂殺的人嗎?」
天剛蒙蒙亮,曦光明媚,落在慕容樰白玉般的肌膚上。
他的一雙眼睛羞澀溫柔。
這時,我才恍然發現——
慕容樰的眉眼愈發柔美,倒隱隱更像個少女了。
鮫人只有在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才能獲得一生一次選擇性別的機會。
TA 定然是愛上男子了!
也不知我家白菜是看上哪頭豬了......
我的目光在他和小乞丐之間打了個轉兒,再看慕容樰羞怯的眼睛。
這小乞丐確實長得還不錯,他還從潑皮的包圍中救過他。輔以一顆勇敢的心,倒配得上我們阿樰。
我正琢磨著。
驀地發覺我和他們之間隔了一層水似的隔膜,波光粼粼。
慕容樰伸手去拉我,卻被水光擋住!
少年似乎意識到什麼,瘋了似的想穿過水光抓住我!
我周身蘊炁,把銀絲錢袋和一封提前寫好的信穿過水光丟進他懷里,里面的金葉夠他好好生活一陣子了。
而那封信則更為重要!
隔著粼粼水光,我蘊炁把聲音送出:「去梨花街妙藥堂找春日櫻!告訴她后世鴉片會誘發毒癮,那或許就是她要平的病禍!
「還有!去郊外棗樹林,把信埋在最高的那棵棗樹下!
「阿樰,別哭,我們會再見的。
「好好活著!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路!」
他瘋了似的奔向我,瘋了似的喊著什麼,卻只看到他的嘴巴開開合合,聽不到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