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姨和娘親那偷聽到我爹在江南的與安縣后,我悄悄備好行李和馬車下江南找爹。
那日,我曾與鄭意兒在煙雨樓后門擦肩而過。
她扮作男子模樣,搖著小扇子大搖大擺進了樓里。
我并不知曉她是深受當今皇帝寵愛的明德貴妃。
只是覺著或許是哪家的小公子,偷溜出來玩的。
而這對煙雨樓來說,實在常見。
我就這麼沒有任何懷疑地出門上了馬車,離去。
我找到了爹。
第一次見面,他很意外。
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復雜情緒。
第二次見面,他很欣喜地認下我,答應我要將娘親接回府中。
可當我沾沾自喜帶著爹回京后,卻在城門口城墻上見到了一整排被吊起的死狀凄慘的尸首。
那里有著煙雨樓的所有人。
媽媽,小廝,丫鬟,青姨,還有娘親。
所有的女子衣裙被撕碎,只留下堪堪幾根布條,生前分明是受了令人發指的凌辱。
小廝們被去了勢,褲頭一片血漬。
所有人臉上是橫七豎八的血痕,臉頰右側被刺上大大的「賤」字。
面目猙獰,死不瞑目。
城門正上方的娘親眼底沒了往日的溫柔,只剩無盡的恐懼與悲憤。
我口吐鮮血昏迷過去。
醒來后,我爹找人查明了前因后果。
受寵的貴妃偷溜出宮,一時興起進了煙雨樓。
因好奇,她隨意撞開了一扇房門,被里頭的男子輕薄了手背。
后來,她哭訴著告到皇帝面前。
「女子本就該好好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怎能在外聚眾搔首弄姿,勾引男子盡做些下流之事。
「這些人就該打殺了去,掛在城門口示眾,以免教壞我烏國的兒郎。
這煙雨樓也要一把火燒了,省得還有無辜女子陷入這骯臟之地。」
皇帝寵愛貴妃。
他一聲令下。
五十條人命就此枉死。
可煙雨樓招來的姑娘們都是些無家可歸,身有苦衷之人,樓里的媽媽也從未做過強搶民女,強拉兒郎之事。
有些人生來高貴。
可有些人生來便處于聲色場所,以色事人,是無奈,也是生存之本。
這些人只不過是在煙雨樓,圖個安身立命之所罷了。
如今卻被掛在城墻,連入土為安都無法做到。
……
我斂去心底的恨意,平靜地將冰袋遞給候在一旁的福果。
「柳兒要護著爹,這仇當然得我自己報。」
柳兒是爹的死士。
我也不知曉一個商人,為何會有大批的死士。
知曉娘慘死后,我爹整日陰沉著臉,將自己鎖在屋里三日沒出門。
他命人將我牢牢看守,生怕我一時沖動。
后來他出了一趟門,回來后就說要送柳兒進宮當秀女。
商戶之女本是進不了宮的。
但我爹主動投誠成為皇商,向謝元辰進獻了三座金礦和半數家產,這才有了進宮的名額。
我知道他是想派柳兒進宮刺殺謝元辰和鄭意兒。
但進宮那日,我使計替了柳兒的身份。
所以因著我爹進獻的金礦,即使是鄭意兒,也無法阻止我留宮。
如今她以為我新進宮便被禁足。
對胸無點墨的我不以為意。
可她不知曉,我自小精通琴棋書畫,對如何討得男子的喜愛更是耳濡目染。
4
不聲不響三月已過,謝元辰并未踏足過傾心殿。
而我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殿里。
種番薯。
被禁足的最后一日,鄭意兒似是突然想起要來羞辱我,帶著宮女太監浩浩蕩蕩地進了殿中。
彼時,我正在將剛挖出地面的番薯放進框中。
不遠處的石桌上還放著一副碗筷,碗中還有半塊未吃完的番薯。
鄭意兒身側的貼身宮女在她的示意下,狗仗人勢一般上前一腳踢飛我的籮筐。
鄭意兒笑了,
她仰起頭,言語間帶著暢快與嘲諷。
「就算皇上讓你進了宮又怎樣?還不是在這當個泥腿子。再瞧瞧你這張臉,都憔悴了不少。
「你年紀小又如何,比本宮還老氣,只要我在,你永遠也得不到皇上的寵愛。」
我從番薯地中從容站起身,笑著走到她跟前,重重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塵。
塵土飛揚到鄭意兒臉上,嗆得她咳嗽兩聲,面容惱怒。
我低頭看向她,語氣恬淡:
「貴妃娘娘多慮了,這宮里年年都進新人,能伺候皇上的美人多的是,妾身并不在意皇上是否會寵幸自己,只求皇上身邊能有順心侍奉之人便足矣。」
謝元辰如今專寵鄭意兒又如何。
他愛美人,但更愛江山。
為了拉攏朝臣,平衡朝廷權勢,他就不能只專寵鄭意兒一人。
我雖被禁足三月,但也并非兩耳不聞窗外事。
謝元辰這三月來,也陸續招了新進宮的吏部尚書嫡女,鎮國公府嫡次女等人侍寢。
后宮佳麗三千,鄭意兒會年老色衰,但總有人年輕貌美。
鄭意兒能受寵一時,卻不保證能受寵一世。
我瞧著鄭意兒的那張顯得刻薄的臉,湊近了她耳旁,輕聲道:
「何況為何能被皇上獨寵,貴妃娘娘自己心里也清楚不是嗎?騙得了別人,可別把自己也騙了。
」
謝元辰深愛之人確實是鄭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