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將胸膛拍的梆梆響,「二姐你放心,我就像在棺材里躺的那麼直。」
我照著他后腦勺狠狠拍了一巴掌,「再提一點跟沈錚沾邊的事,我扒了你的皮!」
小山就傻笑,笑著笑著他就沒音兒了,木訥地看向我身后。
我回頭,小東哇的一下哭出聲來,「師娘——」
我坐在溪邊,覺得全身都脫了力,只有心臟還一下下跳著,提醒自己還是個活人。
我試圖保持冷靜,可心里還是有什麼東西破土萌芽,瞬時瘋長。
難道沈錚……他來找我了……
到底沒忍住,我四下張望。
人來人往的城門口,河邊柳樹的綠茵中,搖曳而過的烏篷船里,到處都沒有沈錚的身影。
小東跑到我身邊,抬手抹眼淚,「我師父沒來。」
噢。
這樣,也挺好。
對這個結局,我也挺釋然。
長舒了一口氣,我靠著樹干聽小東哭訴,「你不見了,我師父急瘋了,鋪子里的活也不干了,到處找你。」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沉默地看著他。
「他問了好多人,都說沒見著你。」
我點點頭,「聽說了,后來他往西面去了。」
「對,對,原本是要往西面去尋你的。」小東比劃起來,「后來遇見個貨郎。」
「貨郎問我師父,要找的人是不是他在鐵匠鋪門口抱著的那個,他說你之前向他打聽去文城怎麼走。」
「我跟師父就掉頭又來文城了。」
沈錚真的來了!?
那他......
小東指向城外山頂的涼亭,落日余暉中,那里站著一個人。
晚風吹起他單薄的衣衫,在空中不斷抖動。消瘦的臉頰上像琉璃一樣干凈的眸子,越過暮靄和歸巢的倦鳥望向我這面。
我曾吻過的兩片柔軟的唇瓣緊緊地抿成一線。
他身上那股特有的好聞味道,好像順著縷縷清風飄到了我旁邊。
我想起同床共枕的那幾個夜晚、想起在他背上吃的那個糖人、想起夾到我碗里的小炒肉,還有他說要給我打得那個梳妝臺......
還有沈錚在月夜下的那些眼淚、說過的那些話。
他現在,又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20、
小東從懷里掏出來一包東西塞給我。
是那二十兩銀子。
袋子口的結是我臨走時系的,沈錚壓根就沒打開看過。
「師父知道你不想看見他,讓我把銀子給你。」
我掙扎著起身,想去找長姐,「沈錚不欠我的,你拿回去還給他。」
小東拉住我,竟然噗嗤一聲由哭轉笑,「真神了!我師父猜你一定會這麼說!」
我皺眉看他。
「我師父說,他對乞巧節那晚坐在大石頭上的你欠了一筆債,二十兩銀子給你,你們兩清了。」
「雖然我沒聽懂是什麼意思,可師父說你一聽就明白。」
二十兩銀子買我初吻,想什麼美事呢!
我朝著山頂涼亭遙望,狠狠瞪了他一眼,「讓你師父、帶著銀子、滾!」
小東在一旁無所適從,向小山求救,「舅舅——我給你燒了那麼多紙錢,你倒是幫我說句話啊。」
小山瞅瞅他,又瞅瞅我,到底沒敢張口,跟我一起進了城。
長姐成親的時候,我還小,只記得一頂小花轎,兩個轎夫就把她給抬走了。
那時候家里窮啊,吃了上頓沒下頓,她出嫁我還挺高興,至少她在婆家能吃上飽飯。
我爹說姐夫家給了他一點錢,他打算再買一塊地耕種,以后的日子就好過了。
就憑這一點,我挺感謝大姐夫的。
那時年紀小不會說吉祥話,一路上我都在打著腹稿,想見到他時多少要說上幾句感謝的話。
一路打聽著,我倆終于找到了姐夫家。
門庭不大,但也是個富足人家。
一個粗使婆子聽說我要找長姐,眉頭緊鎖,語氣不善,「你是她什麼人?」
表明身份后,她也沒讓我倆進門,還把角門摔得山響,說要先去稟報主子一聲。
我有不好的預感,而且這個預感隨著婆子帶我進門后越來越強烈。
穿過一個二進小院,她指著角落里衰草破敗的屋子,「秦小荷在那,你們自己去看吧。」
推門而入,一個面色萎黃的女人坐在窗邊繡花,嘴里哼著的,正是我們家鄉小調。
一聞聲響,她抬起頭來,半瞇縫著眼睛往這面瞧。
這屋里光線不好,她又做針線活,大抵眼睛不太好,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繼而雙目就沖出了淚水,「小草!小山!」
小山撲到長姐懷里,兩人抱著嚎啕大哭。
我腳不好,走得也慢。
所以我把一切都看清了。
布滿塵土的地面、涌動的潮蟲、角落的蛛網、還有破洞的薄被......
我以為長姐過上了好日子,能吃飽飯,結果呢!這過得是什麼日子!
我都要氣炸了。
王八蛋,我要拿拐杖抽他!
我拐著一條腿出門,正好迎面遇見一個男人。
一見我,他有些微微吃驚,轉而又恢復了平靜,擠著豆豆眼笑道,「是二妹來了。」
小山說得真對,這混蛋笑起來確實像貓又像老鼠,還像一只鬼。
21、
我問他,「我姐出嫁的時候好好的,為什麼變成這樣?」
姐夫往窗邊撇了一眼,走過來試圖拉住我的手,「二妹,你有所不知,你姐姐她生了一場病,一直沒好。
」
我全當他放屁!
既然生病了為什麼要在這種腌臜的地方養病!前院的大房子哪一間不比這個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