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打得皮開肉綻,跟我弟弟的尸體一起躺在街上。」
他展臂攬住我的肩,下巴輕蹭著我的發頂,「真正悲傷的人,是沒有多少眼淚的。」
「那天你跪在我鋪子前面,天下了雨,我就想,如果沒人買你,你會怎麼做呢。」
「你會不會也像我當時那樣,去求別人呢。」
「我想知道答案,可我身上的疤變得發熱發燙,好像下面淌著的血要噴出來一樣。」
「我難受得要死,連錘子都握不住了。」
「你害我做不了活,我就坐在鋪里看你,你隔著大雨跟我對望那一刻,我突然不疼了。」
「管他多少銀子呢!」沈錚釋懷地笑,「我想,多少錢都得讓你跟我回家。」
16、
山間嵐風四起,沈錚鬢間的碎發隨風而舞,一下下輕刮右側的傷疤。
他好看的雙眸水霧散盡,純澈地像兩塊琉璃。
嘴角噙著一抹笑容,心滿意足地看向我。
「所以,你告訴我,你是否心甘情愿地想要嫁給我呢?」沈錚蹲在我身前,眼巴巴地望著我。
這一剎那,我好想給沈錚一個擁抱啊。
穿過那些我倆不曾相識的歲月,穿過那些鐫刻在心頭的傷痛,還有他初心未泯的善良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是瞎了眼了想要坑騙他的銀子。
我怎麼能下得去手呢?
我不爭氣地又掉了兩滴淚,第一次主動地吻向他的嘴唇。
沈錚的嘴唇好軟啊,有一點微涼,在盛夏的夜晚讓我感到舒爽。
大抵他也是第一次被人親嘴巴,脊背挺得筆直,胸膛熱得像烙鐵,兩條胳膊把我牢牢困在懷里。
氣息由唇舌溢過來,讓我貪戀著這個瞬間。
我聽到他唇齒間呢喃我的名字。
好久都沒有放開我。
在這場溫柔繾綣的親吻后,我趴在沈錚背上吃糖人的時候還在想,我栽到了沈錚手里。
我以為他會人財兩空。
沒想到最后人財兩空的人是我。
我做好了打算。
我不會拿走他一文錢了。
不管是五文錢一個吻,還是五十文一個吻。
我全都不要了。
我需要的只是離開他,為他身邊空出位置,留給他真正的良人。
我沒臉呆在他身邊了。
我們之間這場交易一開始就不對等。
沈錚交出的是真心,我拿出的是假意,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我要如何跟他解釋呢。
說在棺材里躺了好幾天的弟弟其實并沒有死。
說我那天跪在街上其實只是想騙一點銀子離開。
說我在被他買來的第一夜就謀劃著逃跑。
說他的一腔真心都喂了狗了。
還是說我是個心術不正的女人呢......
我哪里能說得出口呢?
既已打定主意,我一刻也不敢耽誤。
小山出殯在即,一旦埋入地下一切就晚了。
給沈錚做的鞋還剩一個鞋面就能ṭű₀完工,再有一個白天就夠了。
沈錚早晨離開的時候,我叫住他,「想要......抱一下。」
沈錚難掩喜悅,擁我入懷,「我今天可以不去鋪子的。」
「把小東帶上。」我哄他,「倆人一起能多賺些錢,過年的時候給我買個鐲子戴。」
「行!」沈錚傻笑,出了門還朝我喊,「簪子、鐲子咱們全都買。」
沈大傻子,我說什麼都信。
我拖著一瘸一拐的腿,把做好的新鞋放在床榻上,又把他那幾件破舊的衣服縫補好。
本想給沈錚留一些話,才意識到自己根本不認字。
文人風雅,隨便勾畫幾筆詩句就能鴻雁傳情,名流千古。
我一個窮酸破落戶,想給夫婿留點訣別的話卻不行。
就,挺可笑的。
大家都是人,好像他們的感情就比我的值錢似的。
我把二十兩銀子細心包好放到了沈錚枕下,最后看了一眼小院。
「走吧。」我拉著小山的手,「咱們去文城。」
17、
怕見到熟人,我跟小山在官道的樹林里趕了一天路。
天色已經黑透,平常這個時候沈錚早就回家了。
我猜他現在一定氣得發瘋了。
他第一次真正信任我,并全心全意地相信我會跟他好好過日子時,我竟然跑了。
我都能想象到他火冒三丈地砸碎院里做了一半的梳妝臺。
怒不可遏地把我用過的鍋碗瓢盆扔到臭水溝。
還有我蓋過的那床被子,他興許會一把火燒了。
十成十的怨氣里,五分怪我不告而別,五分怪自己掉以輕心。
不過,當他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就會發現他失而復得的二十兩銀子。
那時候,好像也沒什麼可傷心的了。
就當做了幾天的夢,夢里有個仙女親了他幾下。
根本沒有一丁點損失。
有損失的是本仙女好不好,我心肝兒都快疼碎了。
我靠著大樹坐下,揉著發脹的腳踝。
著急趕路,腫的比昨天還大,一路上都是小山攙著我。
「累不累?」我遞給他一個干糧,「吃晚飯吧。」
小山沒吃,往沈錚家的方向望。
隔著崇山密林,我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小山說,「其實二姐夫挺好的,比大姐夫強。」
我瞪他,「小孩子別胡說。」
「我沒胡說!」小山急了,「大姐夫笑起來像老鼠......也像貓,還像鬼。
」
「怎麼有人又像貓又像老鼠的。」我往他嘴里塞干糧,「回頭讓姐夫知道了,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