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杏眼圓睜,看著我倆在她面前卿卿我我。
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昨晚還籌劃著撮合他倆呢,我對著漫天神佛起誓,我是真想開了。
一兩姑娘這模樣這身段,配沈錚,挺好的。
倆人生的孩子,名字我都起好了,男孩叫沈狗蛋,女孩叫沈丫蛋。
窮人家的孩子麼,起個賤名好養活。
好不好聽的無所謂。
又不是我生的,我才不在乎。
「你們——」一兩姑娘忍不了了,「我——」
如果不是窮,誰愿意當個壞人呢。我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理解她內心的感受。
「別多想......」我還難受,說話有些含糊,「他、你的......」
沈錚頗為仗義地把另一只胳膊伸到我腰后,緊緊把我擁入懷中,結實的胸膛堵住了我的嘴,「媳婦兒,頭暈?」
這狗男人打個巴掌給顆甜棗的本事用得還挺嫻熟!
我半瞇著眼睛緩神,沒力氣反駁他。
狹窄的巷子盡頭,一輪紅日漸漸升起,明媚耀眼的光束穿透薄霧照射過來。
冷清淡漠的巷子立馬多了市井煙火氣,似乎還添了一些溫柔。
那種溫柔好像春風,吹在身上暖洋洋的;還像溪流,沁人心脾;還像麥芽糖——有點甜。
我在溫熱的懷抱里,想起家鄉田地里及膝的禾苗、套著鐵犁的黃牛、腳邊玩鬧的小狗。
我爹坐在田壟上啃干糧,我娘微笑著給他遞上一碗熱乎乎的湯。
長姐坐在樹下繡著紅蓋頭,小山則爬到了樹上伸手去掏鳥蛋。
其實,那溫柔還像沈錚。
像他嘴角揚起的好看弧度,像他堅實有力的臂膀,像他綴滿星光的眼眸......
像他買我那天,自己淋濕整個后背,卻遮住我的那柄傘。
還像他笑嘻嘻呲著的一口大白牙。
他說,「你下次不要像頭活驢似的,就不會頭暈了。」
11、
有些人,你就不能對他抱有太大指望。
真的。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我心頭剛剛聚起來的那麼一點柔情被沈錚摧毀的毛兒都不剩。
只想用手里的針扎他。
可我不能那麼做,只能低頭裁布做鞋。
沈錚陰魂不散地湊過來,「給我做鞋?」
是啊,我要是在他面前做一雙他壓根就穿不了的男鞋,我說得清麼!
「把襪子脫了,我量你腳的大小。」
沈錚嘴角都要咧到后腦勺了,「真給我做新鞋!」
天爺啊,這吼聲大得聾子都能回頭瞅他。
我面無表情,他嬉皮笑臉。
腳丫子伸過來前還貼心地掃了兩下腳底板。
我一手握著他的腳踝,一手丈量尺寸,余光瞥見沈錚腳背上也有條疤,跟他臉上那道差不多。
我詫異地望向他,想要個答案。
沈錚卻若無其事地收回腳,向我提建議,「媳婦,稍稍做大一點,有時候站久了腳就發脹,把鞋撐壞了怪可惜的。」
我家鄉是個小村子,村里沒有鐵匠,要做東西需要走二十里地去市集。
我爹之前拎著幾塊廢鐵去找鐵匠,晚上回來的時候就變成了鋤頭。
所以在我的記憶力,鐵匠就像神仙一樣,想要什麼就能做什麼,一塊廢鐵都能翻出花來。
如今我發現并不是那麼回事。
一個大嬸要做個菜刀,沈錚搭工搭料做出來才二十文錢。
為了掙這二十文錢,沈錚需要在一堆廢鐵里挑揀合適的鐵料,用一個長臂鉗子夾著喂入爐灶里燒。
頂天立地的一個漢子,一手捏著鉗子,一手拉著風箱,縮在火爐邊不能起身。
他需要時刻觀察鐵料的煅燒程度,哪怕蹲的腳麻了也得忍著。
樘火越燒越旺,跳動的火苗映在沈錚的瞳仁里,也像點了兩把火。
他臉頰綴滿了汗珠,順著硬朗的下頜線滑到下巴,啪嗒一聲墜地。
干爽的衣衫,早就被汗浸透,濕噠噠地黏在后背上。
長臂鉗子從火中退出來,我以為他終于要起身了。
結果他端詳了片刻,又把鉗子送回爐灶中。
燒料之后還有捶打,捶打之后還要定型,定型之后還要打磨......
他為了二十文錢,不曉得要折騰到什麼時候。
可我呢!
我親他一口,居然好意思要五十文?
我低頭干活,覺得自己眼睛里也著了火,又酸又漲。
手里的鞋底剛起個頭,層層棉布累在一起總擰著勁,一針下去歪半寸,戳到了指頭上。
我沒吭聲,坐在那里掉眼淚。
沈錚跑過來,捏著我的指頭擠出了血珠,不放心似的又叼到嘴里。
指頭傳來細細密密的酥麻,順著一寸寸脈絡,迅速席卷了全身,我像個木頭一樣不敢動也不敢說話。
我覺得我好像死了,又沒死透。
沈錚舌尖擦過指腹時,我成了窒息的人。
舌尖移走時,我才能得到一口賴以維生的空氣。
我原本好好的一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有點討厭沈錚了。
討厭他對我的關心、討厭他對我的愛護。
我也討厭我自己。
我真是......狼心狗肺啊。
12、
沈錚在鋪子里忙活一天,賺了四十文錢,要帶我去逛市集。
我心情低落,只想給他做鞋。
沈錚就蹲在地上哄我,「你不曉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
我覺悟自己狼心狗肺的日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