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菩薩有眼,謝遙既要與我兩不相欠,便叫他心疾復發,痛不欲生!」
空曠的祠堂回蕩著我厲聲的詛咒,驚的我捂住嘴。
往日封塵的記憶噴涌而出,恍然想起,我根本不是啞巴。
8
我出生不久,娘就因病逝世,爹爹獨自將我拉扯大。
到了會說話的年紀,他便教我讀書認字。
有一回,正背著三字經,屋檐下飛來只烏鴉哇哇叫,趕都趕不走,讓爹爹惱火。
我笑嘻嘻的指著那烏鴉:「鴉鴉,死了。」
話音剛落,那烏鴉渾身抽搐,一頭栽倒在地,嘴巴無聲的張著。
爹爹心中驚疑,卻也沒多想。
后來書院的山長拖欠夫子束脩,百般討不回,爹爹氣的回來破口大罵。
家里等米下鍋,我餓的嗷嗷叫,跟著一塊罵:「奸詐山長,叫他腳底流膿腦袋生瘡。」
第二日,書院來人說山長得了怪病,一打聽,說是腦袋長瘡了。
接二連三的怪事讓我爹心驚不已,他翻遍了古書,查出來我這種叫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
輕易不能開口,開口就壞事,壞事說多了,會遭報應。
爹爹向來謹慎,叮囑我千萬不能張口詛咒人,我尚還懵懂,點頭應了,從此謹言慎行。
可有天家里來了伙強盜,爹爹讓我藏進水缸里,獨自抄了把柴刀上前。
強盜人多勢眾,我爹孤立無援,很快被打的渾身是傷。
情急之下,我鉆出水缸大喊:「壞強盜!都去死吧!」
話說完沒多久,那幫強盜紛紛七竅流血倒地,死狀離奇,引得縣太爺親自來查案。
爹爹為保下我,將殺人的罪責盡數頂下。被帶走前他要我發下毒誓,再不能張口說話。
那強盜頭領同縣太爺有沾親帶故的關系,才在縣城里這般囂張跋扈。
爹爹被判了死罪。
像是冥冥中的天意,行刑那天我燒的渾渾噩噩,嗓音嘶啞。
瓢潑大雨中,劊子手手起刀落,爹爹的人頭骨碌碌滾出老遠,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我抱著爹爹的尸首張嘴嗚咽,卻半點聲音發不出來。
這就是報應。
烏鴉嘴既救不了爹爹,也救不了自己,卻落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我再也說不出話了。
后來我成了桃花村的孤女,不想給村人帶來厄運,也怕遭到報應,愣是一聲不吭,裝了許多年的啞巴。
裝著裝著,我幾乎忘記,我是不敢說話,不是不能。
可事到如今,人都快死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我只想虧欠我的人,遭到報應!
9
寒冬臘月,大燕邊防軍營的伙房里,嘰嘰喳喳擠滿了用膳的將士。
「阿滿,再給我來碗餛飩!」
「阿滿,我那碗記得加姜末,放多多的。」
我忙不迭的搟皮包餡,小巧玲瓏的餛飩挨個下進滾湯,熱氣氤氳,燙燙的來一碗最是暖胃。
「聽說了嗎?謝家的那位少將軍今早比試時輸給了咱們姜將軍,被他爹罵的狗血淋頭。」
「你們是沒看到那位少將軍難看的臉色,怕是殺了咱們將軍的心都有了。」
「姜將軍還笑嘻嘻的,說自己勝之不武,等少將軍把心疾治好了再來和她比。」
「不是說這少將軍失蹤的那倆年把心疾治好了麼?怎麼又犯了?」
「報應唄!聽說他那心疾是被他小妾治好的。結果將軍府被東夷偷襲那天,他把小妾丟下不管,人沒逃出來,活活燒死了。
」
「這麼冷血無情?活該謝遙心疾復發,能給他治的人沒了,看他怎麼辦!」
今日不用操練,邊防營的娘子軍圍在伙房七嘴八舌,吃著餛飩講八卦。
都是女子,自然站那小妾,罵臭男人。
「阿滿,你說是不是?」
我舀餛飩的手勢一頓,怔愣回神,笑著點點頭。
時隔數月,再聽到她們口中熟悉的名字,竟覺得遙遠且陌生。
東夷探子偷襲謝將軍府那夜,京城徹底亂了。
因謝家傷亡慘重,折損不少將士,謝少將軍心疾復發,朝中一時間竟無能將可用。
火燒眉毛之際,平陽公主挺身而出,集結了一支訓練有素的娘子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京城的東夷軍逼至邊境。
此戰之后,平陽公主麾下的娘子軍名聲大噪,風頭無兩,竟隱隱有蓋過謝家軍之勢。
而她們口中的那位姜將軍,恰好是我的救命恩人姜凝。
10
那夜將軍府的火勢兇猛,有燎原之勢。
無人救我,光等在祠堂只有一個死,索性拼勁全力抄起長凳砸門窗。
待砸出一人寬的破口就手腳并用的爬出去。
濃煙滾滾中看不清方向,只能如蒼蠅般胡亂逃竄,然一腳踏空,直直跌入府中的荷花池子。
身上的傷口被水浸透,疼的呼吸一窒,在水中亂撲騰到沒勁后,逐漸暈了過去。
昏昏沉沉中,腦中竟劃過一個念頭:被水淹死,總比被火燒死好。
再醒來,人躺在一座破廟,身上還黏著殘荷枯葉。
「醒了?醒了把粥喝了。」
眼前的女子衣衫襤褸,臉上滿是黑灰煙痕,似是剛從火場里出來。
衣擺還濕噠噠的在滴水,莫非是她救了我?
見我著急忙慌坐起來要對她行大禮,她將我一推:
「行了行了,別謝了,趕快好起來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