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忙將衣襟理好。
謝辭州看著我的動作,突然又道:「你沒病。」
他的語氣非常篤定。
我抵賴不了。
更是怎麼都沒想明白,明明傍晚才收到消息,說那邊的事情很棘手,這人暫時不會回來,怎麼才短短幾個時辰,他就出現在我面前了?
我說:「是。」
我不再指望在他面前裝什麼溫婉賢淑了。
「你母妃讓我進宮,我不想去。
「你府中的事我也管得太久,不想管了。
「你我不算正經夫妻,我這樣做有什麼問題嗎?」
既沒有真的做夫妻,那我憑什麼替他操持府務,侍奉婆母?
12
我的話音落下,謝辭州的身影僵住。
他望著我,長久而沉默。
他的目光幽深,平穩的呼吸開始亂掉。
就很忽然的一瞬間,我意識到了不對勁,連忙側過了頭,不敢再看他。
在他看來,我這樣的舉動,或許不是攤牌,更算不上挑釁。
我在邀寵。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我喜歡他了。
他走之前,我梨花帶雨地乞求他,我說我想跟他圓房,但沒有成,然后我開始裝病,試圖以此來讓他憐惜,讓他退一步,跟我做正經夫妻。
想到這里,我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后悔。真的很后悔。
那麼,此刻的謝辭州,定然又氣又怒。
他最討厭旁人對他耍心眼。
可當我鼓足勇氣抬起眸,卻撞進了一雙笑眼中。
他說。
「沒什麼問題。
「這些事,你若不樂意,那就不做。」
我愣住。
他還要再說些什麼,外頭卻傳來低低的敲門聲:「王爺,時候不早了,還……還走嗎?」
謝辭州的笑意微斂,沉了一口氣,突然俯下身子,用力地抱了我一下:「等我回來。
」
我呆住。
……
「哦。」
原來他真的沒有忙完。這次匆匆回來,又是為了什麼呢?
13
很奇怪。
謝辭州再次離開以后,居然開始給我寫信。
他那樣忙,他野心勃勃,他大業未成。
卻要抽空問我愛吃什麼點心,想不想看螢火蟲。
我還沒有從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
暫時還不能撕破臉。
于是我也給他回信,他問什麼,我就答什麼。
我懶得應付,他樂此不疲。
唯獨有一回,我頗為心機地多了一句嘴。
我跟他感嘆。
我說三年過得還挺快的,還有五個月,就到了我們約定和離的日子了。
我想,這個他一定愛聽。
他愛聽,就高興,等到回來,我向他提要求時,應當能爽快許多。
然而,這一封信送出去,他竟很長時間都沒再回我。
我沒有料到,這成了我們之間的最后一封信。
是的。
最后一封。
因為,他沒能從南陽回來。他失蹤了。
14
謝辭州是個那麼鋒芒畢露的人。
這些年來,有他在,他的兄弟很難冒頭。
可現在不一樣了,他失蹤的消息傳回京城,形勢瞬間就變了。
落井下石者不在少數,其中屬肅王一黨的氣焰最為囂張。
我開始進宮照看麗妃。
人活在世上,若無端出了什麼變故,最先感到痛心的人,一定是他的母親。
麗妃從前總是作天作地,一會兒這疼,一會兒那難受,現在卻哪都好起來了,她強撐著派人去南陽找謝辭州,在皇帝面前哭訴謝辭州這些年的不易。
我則重新在世家婦人中間走動。
謝辭州的失蹤一定不簡單。
這些人雖身處后宅,卻不一定什麼都不知道。
一段時日過去,我跟麗妃,竟然還生了那麼點共患難的情誼。誰能想到呢?
不過她還是會怨。
說我若是有個謝辭州的孩子就好了。
還說,這次謝辭州若能好好活著回來,她一定要他納十來個妾,才不管我們夫妻愿不愿意。
當然,她偶爾也會說些讓我趁早離開的話。
我花信年華,在宮里陪她耗著,沒意義。
更重要的是,下一任儲君,不會放過我們。
我沒有走,我想,我就這麼走了,算怎麼一回事?
我有時候從夢中驚醒,也會想,他若死了,我恐怕要為他守一輩子寡。
他這個人,太可恨。就算失蹤,就算死,為何不等跟我和離以后?
我真的不想做寡婦。
我還等著向他討富貴和周全。
所以,我動了親自去一趟南陽的念頭。
15
然而,到底未能成行。
因為當晚肅王便發動了宮變。
王府內外一片混亂。
我只能放下才收拾好的行囊,站出去穩住人心。
我告訴他們,若有人想離開,我不會阻攔。
明滅的火光中,兵刃相碰的聲音傳到人心底。
成王敗寇,不過如此。
我心里陡然升出一抹悲涼來。
謝辭州,還會不會回來?
我若真死在這里,爹娘又該有多傷心。
然而,就在此刻,我的身后卻突然傳來一道低啞的笑聲。
「那你呢?想走嗎?」
我轉過身。
看到有人穿著甲胄,手持利劍,臉上還有未干的血跡。
我啞然地望著他。
謝辭州輕輕地笑了,張開雙臂,沖我道:「來,讓我看看你。」
謝辭州是一路殺回來的。
他年少成名,所圖甚多,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問鼎帝位。
然而此刻,唯有此刻。
他看著面前的姑娘,心底竟多了一種叫柔情的東西。
沒人知道,他被圍堵在南陽,生死一線時,想的竟然不是他還沒有實現此生夙愿,而是他還沒有給他的王妃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