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示弱,再提要求。
若放在以前,我一定覺得自己是瘋了,可今時今夜,他的退讓,讓我的膽子莫名地肥了許多。
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我現在想明白了,愿意離開了,便也善上一回。
謝辭州毫不猶豫地點頭:「你說。」
這麼……干脆?
雪慢慢地停了,徒留一地霜白。
在他面前,我從未如此坦然和暢快過,我近乎帶了幾分惡劣地開口道:「我要跟你圓房。」
8
我的話音落下,饒是冷靜自持如謝辭州,也不可避免地僵立在了原地。
他的神情起先是錯愕的。
我始終含淚望著他。
于是,他的目光又變得猶疑而古怪,許久之后,才像是回過神來一般,手中的燈籠和披風猛然墜地,發出刺耳的響聲。
他一瞬不動地盯著我,眸子烏黑而陰沉。
片刻后,才像是在確認一般,喉頭滾動著,一字一頓道:「你認真的?」
……
我的淚止住了,睫毛也忍不住一顫。
看著面前肅然而立的男人。
這怎麼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他為愛守貞。
聽到我說這樣的話,竟然沒有大發雷霆,沒有生氣,更沒有轉身就走?
我有些凌亂了。
我覺得,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若是在以前,聽到他這樣問我,我一定會歡喜地點頭,然后說自己是認真的。
可偏偏,這一次,我還真不是認真的。
所以,在他說完這句話后,我落荒而逃了。
全然不管身后這人會是怎樣的神情。
又會怎樣看我。
9
我要開始為自己打算了。
離開之前,爹娘給我的那一番隱晦的勸告,并非在唬我。
身為皇家婦,若是和離,我的下場只會更慘。
從前我喜歡謝辭州,不肯應誓,但凡他提起和離兩個字,我便要委屈,然后反思自己。
大概是一年半以前吧。
他曾問過我。
「你可知道今科狀元郎?此人生得還不錯,家世清白,極有才華,若無意外未來定會青云直上,等你我和離之后,若你有意,本王親自為你保媒,讓你嫁給他。」
當然,他說這話并不是真心的,他哪里會特意為我考量,促使他說出這樣一番話的原因,不過是因我那時總是給他做新衣裳,惹了他的厭煩而已。
那時的他,看我的目光中,有倦怠,有戲謔,卻唯獨沒有憐惜。
因為他知道我一定會驚慌失措,短時間不會再去煩他了。
那才是他的目的。
高高在上如寧王,慣愛以戲弄旁人為樂。
可現在,我真的想跟他好好聊一聊了。
不可否認,有的人就是九曲心腸,哪怕是隨口說出的笑言,都不失為一個很好的主意。
但現在,在去找他之前,我有些躊躇。
一夜的時間過去,他必然已經回過味來了。
那麼,若是見面,我們之間便有兩筆賬要算。
我私自出城,是其一。
還有一件嘛,便是我昨夜竟然膽大包天,讓他跟我圓房!
10
然而,我想了一夜的說辭,終究沒能用上。
謝辭州去南陽查案了。
據說是連夜離開的,歸期未定。
我知道以后,還沒來得及失落,便有另一樁事又找到了我。
宮里來了人,說是麗妃的頭疾又犯了。
讓我進宮一趟。
可我知道,讓我照顧是假,數落我才是真的。
她會怨憎我家世不顯,拖累了她的兒子。
還會怪罪我嫁進王府以來,既沒有生下一兒半女,也沒有張羅著為謝辭州納妾添通房。
總之,太多了。
所以我沒有進宮,我讓人告訴那個來傳話的內侍,我病了。
病得起不來床。
那內侍雖心中有疑,卻沒問什麼,便離開了。
畢竟,我從前是那樣地乖順聽話,讓我何時去,做什麼,我從不說半個不字,沒有人會覺得我是在裝病,在騙人。
我索性躺平,開始不管王府諸事。
成堆的賬本送過來,又被原樣送走。
除了我身邊的人,所有人都以為我真的病了。
我時刻注意著謝辭州那邊的消息,準備在他回來的前兩日讓自己好起來。
然后同他將和離一事談妥。
此后,不管是麗妃,還是蘇家,都跟我沒半點關系了。
這麼一病,就是十多日。
11
我將一切都想象得很美好,但我沒有料到,謝辭州會突然回來。
他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睡下了,面色紅潤,美夢正酣。
他來得太急,我身邊的人根本來不及向我通風報信,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推開我的房門,然后用帶著絲顫抖的聲音,幾近慌張地開口:「姜明月!
「我聽說你……」
他的聲音急促,被風裹挾著砸到我的耳畔。
我睡眼惺忪地坐起來,與他四目相對,差點被嚇得尖叫。
月光透進來,照亮我繡著海棠花紋的中衣,還有他惹了一路風塵的袍角。
謝辭州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話音頓住,然后凝望著我,目光有那麼點晦澀難言的意味。
然后。
他似乎松了一口氣。
緊接著,耳根……居然紅了?
不是。我這個裝病被抓了個現行的人還沒不好意思呢,他就先替我尷尬了?
這實在不是謝辭州的作風。
許久后,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一般:「你……把衣服穿好。
」
我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衣襟已經被睡得有些散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