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新婚當晚,他挑開我的蓋頭,便直言道:「你立個誓吧,三年后,自愿與我和離。
「在此期間,我不會跟你圓房,你也不要對我動心。」
他的話語堪稱直白。
知道要嫁給他后,我便特意打聽過這位寧王,知道他為人淡漠,殺伐決斷,那樣的場景下,他的臉色又冷得嚇人,我沒敢多說,便磕磕絆絆地立了誓。
5
到了第二日,我便后悔了。
我雖算不上高門貴女,卻也自幼研習四書五經,是人人稱道的姜家娘子,憑什麼他說要和離,我便一定要聽他的?
這樁婚事,他不情愿,難道我就一定是歡歡喜喜嫁進來的嗎?
至于那個誓言,是他逼我立的,并不是出自我的真心,況且,大丈夫才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不算。
我生性好強,并不想只因為所謂的門第之見,便被人瞧不起,然后心甘情愿地和離。
所以,我開始拼命學習怎樣做一個稱職又可人的王妃。
我告訴自己,我不能怕他,我開始勤勤懇懇為他打理內宅,籠絡人心。
為他做貼身的衣物,洗手作羹湯。
事事親力親為。
時日一久,我開始喜歡上他。
我足夠貌美,足夠有耐心,我想打動他。
我要他后悔。
可后來,我才知道,并非所有的努力都會有好結果,就比如,他其實早有門當戶對的青梅。
他不是真的冷心冷情,他其實也有溫良的一面。
會在那人面前笑,會耐心地陪她賞月,陪她過上元節。
忘掉那日其實是我嫁給他以后過的第一個生辰。
讓我獨自一人在府中宴客,被下人同情,被賓客嘲笑。
我是他的不般配。
是他錦繡前程里最為晦澀不堪的存在。
所以,從一開始,他便不會為我考慮,三年以后,我與他和離,成為被皇家嫌棄的王妃,我要怎麼活?
他只是為自己想了一個暫時可以容忍的期限。
三年。
足夠他隱忍謀劃,位登高位。
然后,甩掉我。
6
我回到京城那日,下了大雪。
我牽著馬,衣袍上堆滿了雪,到寧王府門外時,卻看到本該緊閉的大門,竟然敞開著。
有人執燈而立,深深看我。
他穿滿花錦的朝服,通身氣派,另一只手上拿著件厚厚的披風。
雪色與月色中,他看起來也不似以往一般不近人情,對著我道:「過來。」
我沒有動。
也沒有像以前一樣對他笑。
他微微擰眉,卻沒有責問我,而是像察覺到了我的不尋常一般,遲疑地開口道:「你……怎麼了?」
夫妻兩載,他還是第一次這樣關心我。
可我的心頭,竟然涌不上半點歡喜了。
我從他的身側過,往我的院子走。
他沉默地跟在我的身后,幾次想將手上的披風披在我身上,卻都被我拒絕了。
走到我的院子外時,他終于忍耐不住,叫住了我:「你站住!」
我頓步,回首看他。
他問,「你不告而別,不跟我解釋一下嗎?
「你可知,我有多擔心……」
我終于笑起來,話中帶了少見的鋒芒:「解釋什麼?你跟蘇挽柔孤男寡女,深夜出城,我問你要解釋了嗎?」
他的表情愣怔了片刻,抿了抿唇。
我這麼一說,他便明白,那一日,我真的在城門口撞見了他。
我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他呵斥我的不自量力。
畢竟,他以前一直是這樣做的。
若是我多問多做了什麼,他就會沉眉訓我:「需要本王提醒你認清自己的地位嗎?」
他性情莫測,狂肆無忌,說出這樣的話并不奇怪。我也不會因此而失落和難過。
當然,那是在知道他并不是對所有人都這樣之前。忘記是什麼時候了,我曾親眼見到他珍視地撿起蘇挽柔掉落在地上的帕子。
可下一瞬,他啟唇,卻是在說:「我可以解釋!」
他的嗓音沉沉,又帶了點急不可耐的味道。
我詫異片刻,搖頭:「不必了。」
跟我有什麼好解釋的?
我現在把自己的地位認清楚了,這些不是我該聽的。
他的面色慢慢沉寂下來。
我往院子的方向走,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他今夜難得的好脾性——若是往常,他一定早就惱了,他掌管刑部,面對犯人有千百種刑罰,在府中也一向說一不二,不論誰犯了錯,都會受到該有的懲處。
而這次,我身為王妃,卻私自出京,他若想追責,我無法逃脫。
7
他這是還沒反應過來?
想到這里,我回頭看了一眼。
謝辭州還沒有走。
他的面容隱在夜色中,讓人瞧不真切,可此時此刻,瞧著這樣的他,我竟然品出了點頹唐的意味。
這樣的認知,讓我有些興奮。
從前一直是我順著他,這次,我突然想看一看,他怒不可遏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子?
喜怒哀樂。
我在他身上空付了兩年多的光陰。
總得占一樣吧?
于是,我忽然笑起來,同他對視,緩緩道。
「王爺,那日在府門口,你那樣兇,我不過剛說了半句話,你便……」
他緊皺的眉頭突然放松下來:「那日的事我也可以解……」
我沒留神他說了什麼,欲言又止地抬眸,恰到好處地流了兩滴淚:「罷了……王爺,這些都是小事,唯有一事,我一直掛念至今,你可愿意成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