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亡靈都看向了我。
那個被我穿過身體的最先反應過來,指著我大叫:「是那個生人!抓住她!」
說著,驟然移到了我的面前,伸出利爪,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瞬間截斷了我的呼吸。
我的臉憋得通紅,他卻桀桀大笑起來:「幾千年沒吃過生人了,你是我的了!」
我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掙扎著劃開手心的傷口,趁著他得意,猛地甩了他一巴掌。
他瞬間吃痛,怒吼著捂住自己的臉,瘋狂掙扎。
我急急后退,卻見已經驚動了周圍所有的亡靈,他們全都陰惻惻地都圍了過來。
個個面目猙獰,張著血盆大口,迫不及待圍了過來。
很快我便無路可退,索性將整個掌心的傷口都撕開,舉起朝他們甩了過去。
沾染到血跡的,無不掙扎哀嚎。
我趁機逃跑,但還是有很多不怕死的惡靈追了上來。
他們在我前面不斷幻化出路障,我慌不擇路地跳開,又被其它的絆倒,直直摔在了地上。
爬起來時,他們已經趕了上來。
雙拳難敵四手,我的血再有效也抵不住惡靈無數。
一只惡靈躲開我的手,高高揚起鋒利的魂爪,迅猛地朝我心口掏了過來。
我再無退路,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撲哧」一聲,臉上一熱,眼前的惡靈卻驚駭地睜大了雙眼。
它目光不敢置信地下移,緩緩落到了自己的心口上。
一只森白的手,自他后心穿透到了身前,滴滴答答地向下淌著黑血。
掌心,正握著他跳動的心臟。
他目眥盡裂,想要掙扎,卻像被釘在砧板上的小蟲,微弱而徒勞。
轉瞬,轟然倒落在地。
而他身后露出的臉,是眉目凌厲的莫荒年。
他蒼白如紙的臉頰,染著猩紅的血滴,如點點紅梅,落入蒼茫皚皚,詭魅得近乎妖異。
鮮紅的舌尖,微微舔過鋒利的犬齒,他緩緩啟唇:
「我只是死了,又不是不再護衛她了,爾等宵小,這便按耐不住了嗎?!」
34
一言既出,滿堂寂靜。
他只是隨意地掃視一眼,所有惡靈的臉上都露出了無盡的恐懼,惶急地跪在了地上喊著饒命。
他目光冰冷地望著他們,一錘定音:
「你們想要解脫,我偏不如你們的意。」
「從今日起,舊景重現再加三千遍,當年那些童女所受的苦楚,再漲一萬倍!」
話音未落,一片哀嚎。
所有的惡靈都跪在他面前,瘋狂磕頭,腦門兒很快便滲出血來。
「小的知道錯了!小的真的知道錯了!小的再也不敢了!求代冥主開恩!」
「小的當年真的不該禍害那些童女!小的悔不當初!小的現在求生不得,求死無門,恨不得日日以死謝罪!」
「代冥主饒命啊!求求您饒了小的吧!」
「饒命啊代冥主……」
所有的惡靈在苦苦哀求,包括那位曾經高高在上、殺伐決斷的鄉長。
莫荒年卻毫無波瀾,只拉起我的手,輕道:
「我們走。」
35
我終于完全知道了莫荒年的過去。
他從小被爹娘拋棄,吃百家飯長大。
十六歲那年,全村大部分人都死在了洪災里。
他雖因住在山洞勉強活了下來,卻也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只能隨著其他人離鄉逃難。
到泉臺村之時,已然奄奄一息。
是新上任的縣令之女莫時和救了他,悉心照顧。
還為他起了名字,教他識字,陪他習武,在所有人嘲笑欺辱他的出身時,擋在他的身前,把對方罵的面紅耳赤。
可是后來,大旱三年,民不聊生。
為了求天神降雨,要獻祭童女入海。
因自古重男輕女至極,直至彼時,整個村里只有對九個符合年齡的女子。
而十七歲的莫時和,是最大的那個。
其它八個,最年長者,不足十一。
有人提議,為表誠意,盡數沉海。
縣令夫人死活不肯,認定此乃無稽之談。
鄉長卻主動站出來,說將自己的女兒第一個獻出來,以做表率,逼縣令夫人答應。
而莫時和為了救那些童女,假造了天象和卜卦,卻被鄉長識破,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被關起來。
祭神那日,她帶著巨斧出現,救下了童女們,卻也因此戳破了鄉長私自送走獨女的詭計。
鄉長記恨,命人將她綁了起來,次日入棺獻祭。
當晚,她掙脫了繩索,讓前來救他的莫荒年帶著其他童女離開,而她留下拖延時間。
最終莫荒年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被活祭,沉入了河底。
而被救下的童女的父親中,出了叛徒,導致她們又被抓了回來,作為祭神的陪嫁,隨葬服侍。
母親們于心不忍,趁著夜色求莫荒年將童女們帶走。
臨行前,紛紛跪在地上求他,若是再被追上,寧愿殺了她們也不能活祭,否則靈魂將被封印海底,永世無法轉生。
而莫荒年,直到那個時候才知道,鄉長對莫時和施了邪法,她將永困海底。
他的憤怒滔天,可他也知道,莫時和會希望他救下這些孩子。
但天不隨人愿,莫荒年眼見著被逼到了絕路,再無生機,只得鋌而走險,將所有童女都推下了懸崖。
可崖底湍急的瀑布里,最終唯有他浮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