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你走不了的。」
身后風聲呼嘯,我往南看去,邊境線的另一端,早已有人候著。
那人朝我伸出了手:「表妹,來。」
我的表哥,蘭陵蕭氏的嫡長子,南境如今最年輕的大將軍——蕭胤,來接我了。
我提起衣擺,朝他奔去。
他伸手接過了我,將我拉到身后,讓我與一眾手執長槍、蓄勢待發的士兵并肩而立。
每年這個時候,表哥都會來燕山查看邊防,我早早便寫了字條,托四嬸走小路潛入南境,將字條交給表哥。
表哥早有準備,帶來的士兵數量遠甚于魏洺的護衛。
士兵們亮出兵刃,對準了魏洺。
只要魏洺敢踏入南境一步,他們立刻便會刀劍相向。
于是,魏洺沒再抬步。
他隔著護衛和士兵,遙遙望向了我,臉色蒼白,聲音發顫:「阿音,你當真要走?」
我沒有理他,跟著表哥往北地而去。
他像是急了,說了很多讓我回來的話,見我無動于衷,竟然去推搡兩個孩子。
「你們的母后不要你們了,快去喊她回來!」
「她是天底下最愛子女的母親,舍不下你們的。」
魏如寧聽懂了她父王的話,立刻放聲大哭起來:「母后,您別走!」
「您走了我怎麼辦?我的小裙子怎麼辦?我想吃昨晚的那個菜,想梳漂亮的頭發,想您給我講故事。」
見我不理他,她哭得越發兇了。不用回頭,我也能想象出她這鼻涕、眼淚一塊流的可憐模樣。
魏承景沒有說話,只沉默著向我跑來,想拉住我。
可南境的士兵攔住了他,那堵肉墻將他堵得嚴嚴實實。
他想從士兵之間的縫隙穿過,士兵不肯,爭執之間,將他重重推倒在地。
魏承景雙手撐著黃土地,咬牙爬了起來,繼續去拉士兵的褲腿。
然后又一次跌倒在地。
魏洺沒有抱他起來,反而冷聲問他:「連你母親都留不住,你還能做些什麼?」
魏承景的手被地上的碎石劃破,他癟了癟嘴,看著我漸行漸遠的身影,聽著他父親的責罵,終究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哭聲比魏如寧的還大聲。
表哥停下腳步:「阿音,你需要回去哄他嗎?」
我搖了搖頭,步履不停。
「不需要,再也不需要了。」
表哥一時無言,而后釋然地彎起唇角:「那麼阿音,歡迎新生。」
霞光滿天,一輪紅日朗朗升起,朝陽灑在我的身上。
我將哭喊聲與刀槍劍戟之聲遠遠甩在身后,仰頭迎接數不盡的明天。
11
我暫先跟著表哥,一起住在軍營中。
除了那日表哥的親兵,沒有人知曉我的真實身份。
軍營里的士兵很好奇,常常探頭看我,討論著我和表哥的關系。
我本想過兩日離開軍營,臨走前剛好遇見一個重傷的士兵躺在擔架上,斷斷續續地交代著后事。
他說未婚妻還在等他,囑咐其他士兵若有回鄉,切記讓他的未婚妻找個好人嫁了。
一時哭聲嗚嗚咽咽,我走過去查看情況。
軍醫告訴我,這士兵受了很重的傷,他們都回天乏術。
我了解情況之后,覺得或許動手術能救他一條命。
我說了想法之后,軍醫們面面廝覷,皆不贊同。
「開膛剖腹,這不是要了他的命嗎?」
「姑娘,還不如讓他體體面面地走。」
只有那瀕死的士兵,費力轉頭看向了我:「最多也就是死,我想試試看。
」
我在現代是握慣手術刀的人,可在古代從未做過手術,自己也不確定能否成功。更何況,現在還沒有麻藥。
「會很疼,你得忍一忍。」
「好。」他的目光很堅定:「我想活。」
我把他帶到營帳里,讓軍醫為我準備了滾水、鑷子、短匕、柳葉剪等器械。
太久沒有動手,不免有些生澀,我額上不停沁出豆大的汗。幸好有軍醫幫襯,那士兵也很配合,咬牙一聲不吭。
我忘了時間,只記得每一分鐘都提心吊膽。
縫合完最后一針,等士兵徹底退了燒,我才長長舒了口氣,精疲力盡地跪坐在手術臺邊。
軍醫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我疲憊地合上眼,手抖得厲害。
表哥扶我回了營帳,我沉沉睡了一覺。
我是被歡呼聲吵醒的。
他們說,南境這一戰打得順利,成功逼退了北地軍隊。
他們還說,那個做了手術的士兵醒了過來,再也沒有生命危險。
士兵跑來感謝我,軍醫將我團團圍住,這會再也不肯讓我走了,一個個都來問手術相關事宜。
他們夸我妙手回春,夸我膽大心細,說若能學了這門手藝,可以救下不少戰士的性命。
于是,我留了下來,成了新的軍醫。
這個時代的醫學太過落后。我教他們如何做手術,設法復原麻沸散,改良金瘡藥,盡可能守住每一個士兵的性命。
那些士兵在戰場上也愈發驍勇,一路往北打去,眼看著北地的領土越來越少。
每次得勝歸來,士兵們總會跑來找我報喜,又從我那里順了好些藥走。
表哥見狀,幽幽嘆了口氣:「阿音,你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比我這個將軍還高咯。
」
我入南境的第四年,南境君侯崩逝,傳位于長子蕭胤,也就是我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