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李君闊自幼一起長大,不知在哪兒聽說我會叫李君闊「逸哥哥」,她也跟著叫,即便在宮女太監甚至是太后面前,她也照喊不誤,一改往日的嬌蠻,連皇后也夸她終于顯露出幾分小女兒的嬌憨可愛。
人的心能掰成幾瓣?我不清楚,只知道此消彼長這個道理,葉易微水漲船高,李君闊半個月未翻我的牌子,外頭傳聞我失寵了。
二哥聽到那些話,變著法子逗我,宮中走動就是方便,他給我帶嫂嫂編的珊瑚手串,帶大哥淘來的稀奇玩意,帶母親做的小巧糕點,還有父親板正中帶著思念的書信。
我竟也沒能多難過一段時期,只是格外想家。
「若能回家省親就好了。」我悵然道,「不知什麼時候能見到皇上。」
「皇上不來,娘娘不能自己個兒找去?」杳兒笑話我年歲長了心思也跟著優柔寡斷起來,「娘娘以前可不會顧及這些。」
我淡淡一笑,沒說話。
以前是不顧及,只是前些日子被攔在外面,聽到芳嬪讓皇上摸摸小皇子的動靜,我揣起袖子如同逃難似的走開了。
皇上不來找我,其實也沒找其他人。
我不去找他,卻像是在冷戰似的。
「從前沒姑娘家的樣子,只有小子的蠻與呆,這會兒被養精致些了,連膽子也被磨細巧許多。」二哥靠在大門上,我站在門內聽他不著調地絮叨,「再深的感情也抵不過三緘其口的隔閡消磨,就是尋常人家......」
他突然停住,才意識到這是太不尋常的人家了。
我攪動帕子,扭捏道:「若他以為我想回家,是在怪他與他鬧脾氣怎麼辦?」
「長了張嘴是干什麼用的,你解釋啊!」二哥恨鐵不成鋼。
我才覺得自己的顧慮著實可笑,為何什麼事都沒發生,我與李君闊之間多了一層小心翼翼呢?
最終我還是讓二哥代我去探路,看今日葉易微有沒有找李君闊。
以二哥的腳程,應當是那關羽斬華雄的速度,卻走出了八十老翁拄拐的架勢,我快把門檻踏平了,他才姍姍而來。
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差點撞上門前的樹。
「怎樣?」
「皇上在養心殿,芳嬪剛離開。」
我哦了一聲點點頭,問他是一直守在那兒嗎?回來得那麼遲。
他略顯局促地舔了舔唇,磕磕絆絆道:「對,對對,還遇上了皇后娘娘,她向我問起你。」
我沒多想,因為芳嬪,我近日也少去黏著皇后,仔細想來過于小家子氣,實在不應該。
但此時我還有更要緊的事,沒再細問,只點點頭,提起衣擺便虎里虎氣地往養心殿沖,身后宮女都追不上我。
想來也是一個人跑得快,迅雷不及掩耳,芳嬪得到消息時,我已經沖進養心殿,撲進了李君闊懷里。
「小橘兒不是在跟朕慪氣嗎?」李君闊托著我坐在他腿上,喟嘆道,「終于肯來見朕了。」
「臣妾氣壞了,氣你,氣自己。」我實誠道。
我氣李君闊嗎?氣他去找葉易微?那也太蠻橫太不講道理,說到底,我在氣自己,氣自己肚子沒本事,掉入了太后給我鋪好的語言陷阱。
「我為什麼還沒有身孕呢?」我嘀咕,還很自責委屈。
「這種事急不得,況且小橘兒也還是個孩子。」李君闊笑了笑,「若是你有了我們的孩子,朕只會更高興,把全天下都送到你和孩子身邊。
」
言語間,我倒因為自己的小氣而羞紅了臉。
「我不來是怕撞見芳嬪,你不來找我是為何?」我拿出小女兒的胡攪蠻纏,跟他討說法。
李君闊揚了揚下巴,目光落在那厚厚一沓奏折上,歪頭問我,「你覺得是為什麼呢?」
我多怕他下一句問我為什麼不幫他批奏折,菩薩可鑒,我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兒就頭疼!
他看我皺起一張臉,又輕聲笑了,摟住我說:「以后有什麼事不要憋在心里,我是你夫君,永遠會站在你這邊。」
我得意中又帶著羞赧,把腦袋埋進他的脖頸間,湊在李君闊耳邊芝麻大的聲音問:「那夫君可愿陪我回娘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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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也去?」
宸妃她們大跌眼鏡,久久沒合上嘴,連皇后都沒保持住端莊的姿態。
「真是破天荒的大事,皇上登基以來,京城那些個有名有姓的還沒有一家接過駕呢。」
我憨憨地偷笑,有種狐假虎威的嘚瑟。
眾人還停在震驚中,只有曾見過人家接駕先帝的洛常在慨嘆道:「那得流水的銀子花出去吧。」
我頓時滿臉震驚,仿若被當頭棒喝!
我家可是窮得叮當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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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與我一同出宮那天,我聽說芳嬪在宮里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似乎是要把自己先前收斂的急躁從碎裂的瓷器玉石中傾瀉出來。
但我早已顧不上她,我與李君闊攜手坐在車中,聽前頭邊跑邊擊掌的小太監聲音越來越遠。
我一手抓著李君闊的袖子,一邊掀起窗簾一角,偷偷向外覦。
遠離了四四方方的深宮,宮外的天都顯得遼闊。
「我緊張。
」我咽了咽口水,撒嬌道,「夫君我緊張。」
這還是我第一次青天白日地叫李君闊夫君,我感受到他攥著我的手都用力了一分,他身子傾向我,揀我身側的一隅空隙,一同往外張望,我們就像平常出門的夫妻一樣,都忘了什麼是端莊與威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