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面的那個秀女是誰?」我頷首。
「是安慶郡主。」怕我忘了,溫瑾補充,「她是定國公家的二小姐,皇后娘娘的親妹妹。」
我訥訥地哦了一聲。
似乎有人有意使然,這些天我從未在宮里見過這位闔宮上下聞名的安慶郡主。
大隊人緩緩遠離我的視線,連同郡主火炬般灼人的目光。
「她好像很討厭我。」我低聲說,只有溫瑾聽見,「和皇后娘娘很不一樣。」
「皇后娘娘自小在太后宮里長大,安慶郡主在定國公府里長大。」溫瑾解釋,「皇后娘娘與郡主并不算多熟稔。」
「不是說安慶郡主常常入宮......」我頓住,恍然大悟,「原來不是來見皇后娘娘的......」
那我似乎懂了她為何不待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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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只有三名秀女成功入宮。
比起我那次十幾個入選的盛大場面,這次的選秀結果只能用樸素來形容。
安慶郡主葉易微,入選自不用說,被封芳貴人,加上家世,比我尊貴不止一點點,現入主景仁宮,她踏入宮門的那一刻,禮物賞賜便像流水涌入,那些個金銀玉器琳瑯滿目,她不屑地瞥了一眼,連謝也謝得不誠心。
當然這是聽送禮的小宮女嚼舌根的。
畢竟所有人都禮數性地送禮,我不送,準是顯得小性子,小家子氣。
于是我把皇帝給的一塊玉珊瑚加上些布料首飾,一股腦都托人送去。
反正我也用不著。
「芳貴人好大的排場,說了句放那兒吧,給咱們指了個角落,眼都沒抬,出門時奴婢還聽到她嫌棄咱們的玉珊瑚俗氣,嫌咱們衣料子過時。」
這宮女嘴快又碎,我平時不管束她們,兼我自己年紀小,她們并不怵我,口無遮攔慣了。
今時不同往日,我看向溫瑾,溫瑾輕輕瞥了那宮女一眼。
「人后莫弄是非。」她不咸不淡道,把人打發走了。
53
葉易微珠玉在前,剩余兩位進宮的秀女,就難免被忽視些。
一位舒答應,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之女,年十七,小家碧玉,有一對梨渦,笑起來很甜,聽說他庶兄從商,富得流油,別人進宮帶貼身物什,她帶了成箱的金子,別人要討賞賜,她給各宮的妃嬪送金子,誰看了不說聲大氣。
可惜,她所住的翊坤宮主位是宸妃,是個直爽率性之人,不愛財,反而討厭這種一見面就送錢討好的行為行當,算是馬屁拍在馬腿上了。
一位劉侍選,這位就有的說頭了。
「劉侍選不僅眼睛像您,就連出身也與您相似。」
一個知道內情的小太監偷摸告訴我,當時大選,他在邊上當差,好多八卦都是她告訴我的。
「直勾勾盯著皇上,皇上一晃神,本來要讓她撂牌子,但太后娘娘見皇上愣著,以為他喜歡,就給她賜了花,皇上哪兒好拂太后她老人家的面子,只能答應了,鬧得之后的幾輪皇上都沒心思選了。要奴才說,她這條件本是入不了宮的,全靠那雙眼睛,沾了您的福。」
「有多像?」我好奇,當年我入宮,李君闊也說我眼睛大,「很像嗎?」
「一般像,當然沒您的水靈。」
這太監笑得一臉諂媚,一聽就不是真話。
于是我決定自己去看看。
54
劉侍選的住所叫落瓔閣,名字美,卻是個邪門的地方。
那里背靠冷宮,與其只有一墻之隔。
先帝許多不受寵的、小產的、害人終害己的妃子曾在那里郁郁而終,傳聞那些妃子里有冤屈而死者,冤魂半夜啼哭,雞鳴不止,還有個打掃的小宮女進去兩天,便在宮院里一棵大樹上自縊了。
這麼來看,它比冷宮更可怖,里頭的床榻桌椅不是一般的「簡樸」。
屬于一比一還原冷宮,冷宮之外的單人間。
李君闊繼位以來,沒給任何妃嬪扔到這兒。
劉侍選是頭一位。
可想而知,周圍的宮人會怎麼看待她的前途。
「這個劉侍選,咱皇上本來就不愿意選進來,一進宮就被扔到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還能有什麼出頭之日啊。」
劉侍選坐在屋內,兩個宮女聚在廊上,嗑瓜子閑聊,絲毫不顧及這些嚼舌根子會不會被里頭的主子聽見。
不受寵的妃子,沒有未來的妃子,連最底層的婢女都不如。
「闔宮上下誰不是禮來禮往,只有咱落瓔閣,比隆冬還寒,別說外頭錢財進不來,就里頭那位......」想到什麼,另一個小宮女嗤了一聲,白眼快翻上天,「兜里怕是比我干凈。」
她以前在宸妃宮里干過,那可是肥差,無疑助長了她許多氣焰。
宮女嘆一口氣:「要是我沒手滑,把宸妃娘娘的劍磕地上,怎麼會淪落到這兒伺候她。」
「可憐咱們,跟著來這兒受苦。」旁邊的人用胳膊杵了杵她,「那些傳聞......你聽過吧,我一進門就覺得渾身發冷,邪乎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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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得旁若無人,我站門口,略顯尷尬。
這宮真小,婢子還沒前去通傳,先把里頭的齟齬聽個遍。
「咱先走?」
我想下次來也一樣,不必緊著人家落魄的時候去踩一腳。
然而,我這聲勢浩大的一群人,來容易,走就不那麼方便了,后頭一個小太監沒站穩,給宮門碰出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