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沉思了一會兒,坐近皇帝,想問他為什麼不找我侍寢,又覺得這話沒什麼意思了,就轉問:「皇上今天不應該在皇后娘娘那兒嗎?」
「本來是在皇后那,偏生想你想得緊,就來了。」
這個男人......唉。
我靠著他,小聲嘟囔著:「我可不想你。」
「朕聽得見。」
19
我們一起迎來了新年的日出,準確來說是他一夜沒睡,我大早上被搖醒,只為聽皇帝金口一句:「新年平安長大。」
好重的祝福,需要清早擾人清夢。
說完他起身就要走,我強打精神想留住他,偏偏腦袋沾枕頭的工夫人就迷糊了。
只囁嚅著問:「我得下個月才能再見你嗎?」
一時間我們距離很近,幾乎是平等的,沒隔著君臣的本分。
皇帝身體一僵,原本站起來又重新坐在床邊,大掌輕輕拂過我的額頭:「你且別心急,朕,我心里有你。」
20
他心里有我。
這麼一句跟做夢一樣的話,我翻來覆去在心里頭琢磨,用簪花小楷在紙頁上反復寫。
冬天太陽亮得晃眼,我像捂著寶貝一樣拿著紙,坐在石凳上品鑒。
到底皇帝有沒有說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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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宮里那群人,個個胸無大志,教壞年紀最小的我,一起閑散度日。
雖然不得寵,明面上我受封賞最少,私底下老有些個老太監宮女給我送東西,不是什麼頂尖的玩意,卻是缺不得的吃喝用度。
這樣看來,我們一宮過得真不錯,活脫脫米蟲一樣。
22
宮里的風云詭變紛雜無窮,新年伊始,起先得寵的麗嬪在升妃的半路咔嚓被打入冷宮了。
原因是她糟蹋了水果。
皇帝勤儉,真真了不起。
我趕緊把桌上啃了一半的蘋果拿起來,把另一半也啃干凈。
溫瑾笑著看我瞎緊張,打量四下沒人,才悄悄說是麗嬪娘家不行了,出了個混不吝的公子哥,天天逍遙,把老子那點破事當光宗耀祖的事直嘚瑟。
自己嘚瑟死了,那麼大一家子,起得悄無聲息,落得轟轟烈烈。
宮內宮外人人自危,還好,我哥哥們沒混到坑爹的地步,我爹也窮酸得坦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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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新年,宮里串門現象銳減,皇帝進后宮的次數也一樣。
前朝,緊踩著新年的鐘聲,浩浩蕩蕩地開始肅清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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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屋外桃樹冒新芽時,天氣逐漸晴朗明媚,出門伸個懶腰都暖和。
春光乍現,萬物復蘇。
皇后邀請眾宮妃嬪游園賞畫,我也忝列其中,還被皇后安排坐她邊上。
第一次侍寢后,沒給她請安,除夕夜,皇帝還從她身邊折回我這兒,再見皇后,我心有不安,活像是欠她點什麼。
她端莊典雅,待人溫柔,舉手投足的架勢就是高門大戶的貴女出身,是皇帝的正妻,是母儀天下的國母,是眾花中的牡丹。
我像偷油吃的小老鼠,被她輕飄飄地一看,就明白了自己心虛什麼。
因為我是妾。
我爹沒娶小老婆,我娘是他最愛的人,隔壁土財主家老敲鑼打鼓迎接新媳婦兒進家門,娘聽到那嗩吶的聲兒,一臉瞧不上的樣子。
是正房對偏房的輕蔑。
驀然,我心里生出愧疚感,對娘,也對皇后。
不曉得皇后是否看我也如野花野草,桔梗也確實長在路邊。
她離皇帝近,知道的或許也多得多,后宮亂中有序,鬧雖鬧過沒出過大紕漏。
各宮妃嬪中好多人娘家大大小小出了點事兒,或升或降,這個節骨眼,皇后怡然自得,還能掐著日子說開春了,姐妹們聚聚,好氣度好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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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花也要賞。
茶也就那味兒,也要品茗。
心口不一,人人強打著笑臉,新年一棒槌,把前半年的戲打翻,她們舞了這麼久,才發現個個都是跳梁小丑。
尖酸的也溫和了。
刻薄的也不挑刺了。
愛炫耀的垂頭喪氣坐在角落。
只有皇后端莊從容,噙著笑端詳眾人,每個人都提點著,似乎在關切眾人,似乎在給她們安排后事。
「皇上這些日子忙,可能冷落了各位妹妹,且耐心等待著,該來的恩寵還得來。」
大家紛紛點頭。
當然從頭到尾沒啥存在感的我,也挺從容,心想恩寵該來的還得來,那不該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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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賞了我一個玉鐲子,說,開春做點好衣裳。
溫瑾說,等了這麼久,我的福報要來了。
大家都揣著明白裝糊涂,只有我真糊涂裝明白,說什麼都沉穩地點頭接受。
27
桃樹開花。
皇帝召我去御書房。
我摘了朵桃花藏袖口,進屋大大方方放在他的墨上,黑中一點嬌嫩的粉,好看。
他停筆笑著看我,我也看著他,相顧無言,情愫涌動。
最終他招招手讓我到邊上,捏了捏我的臉。
「胖了不少。」
幾個月沒見我不生氣,這一句胖了著實讓我吃不消!
我別開臉,回道:「長身體呢。」
「沒見長高啊。」皇帝笑話我,「你長哪兒了?」
「......」
確實長肉了,但也長高了啊!
氣死我了!他怎麼能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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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朕去你那兒。」
皇帝批完奏折對我說。
我給他研墨,腳疼手也酸,皇帝直著身體批閱奏折也一直保持一個動作,眉頭緊皺,不曉得他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