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們有各種缺點,但我知道他們愛我。
可惜了,我沒法告訴皇帝,這不擺明了家里人不待見這姑爺嗎?
「好事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但確實都是好人。」
我這麼跟皇帝說。
皇帝愣了一下,直直看著我,確實,也就我這個年紀能坦坦蕩蕩地說他們都是好人。
這個世上,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
「那也不錯。」他笑著說。
皇帝的手一下一下地順著我散開的長發,舒服得像是在擼貓,舒服得我不想廢話只想睡覺。
要知道平日里我一個人早早就睡下了,今兒個為了陪皇帝,強打著精神說話。
我眼睛慢慢合上,享受著被窩和炭爐,還有皇帝的體溫帶來的舒適。
意識模糊前,我想起一件事,虛虛攥起皇帝的衣襟,甕聲甕氣地問:「皇上,明兒個我還能來嗎?」
皇帝跟著躺下,支著腦袋,迷蒙間我感覺一道目光正在我臉上逡巡,皇帝柔聲問:「你想陪著朕?」
明明是柔情蜜意的話,我卻聽不出一丁點溫暖。
但我太困了,沒心思編謊話,只能斷斷續續說:「主要是你這兒的炭暖和......冬天太冷了。」
然后我的意識就遁入了黑暗,隱約覺著有人抱住了我,問:「你叫什麼名字?」
12
好家伙,我們都在一個炕上躺下了,他連我名兒都不曉得。
終究是錯付了。
就是去青樓點個角兒也得知道那是誰誰誰姑娘啊!
我氣得差點從夢里驚醒!
13
翌日,我醒來皇帝已經起了,吩咐說我今天不用向皇后請安,讓我好生睡著。
我也確實起遲了,沒人提點我,果真誤了時候。
一個小太監送給我一盤橘子,說是皇上賞給我的。
我回憶起昨天確實順嘴提起過,家里人叫我小橘兒,哥哥們不這樣,偏愛諧音,偶爾小駒,小馬的叫我。
話都說這個份上了,他昨天還問我叫什麼名字,那也確實太愚笨了些。
我叫秦桔,娘生我那天,夢到了一串桔梗花,只是秦桔,用桔梗花的音不好聽,取了橘的音。
桔梗花高貴典雅,雖常見也不凡,花姿清高,有貴態,好養活,耐熱耐寒。
娘說,小橘兒啊,雖然咱家不是大富大貴,但你也該有不一樣的命數,你是伴著花開出生的。
可惜我不高貴也不典雅,像個潑皮破落戶,所以娘又改了口,她說我辱沒了那花。
14
侍寢之后我確實被賞了不少東西,內務府連夜往我宮里送炭火。
我被特許不用向皇后請安,別人議論我得寵了,還沒來得及巴結我,第二天皇帝又翻了麗嬪的牌子,之后一個月都沒來找我。
或許那筐筐炭就是暗示我,不用來了,你自個兒房里也暖和。
我眼巴巴瞅著門外,第一天等,第二天等,第三天我就不等了。
也對,宮里美人那麼多,皇帝就一個。
他對我全是最特別的,但我對他來說,只是紅墻里一朵照常來的野花罷了。
難為我回宮苦心搜刮了記憶,找出了童年的趣事,要是他再來找我,我給他好好講。
可惜了,真的。
15
皇宮很大,就是御花園我都能走個半天,冬天沒什麼花開,人愛去梅林。
我也去了,其他幾個娘娘坐一塊聊天,說實話,你一句我一句地打機鋒,云里霧里的,反正好話不多。
確實,這宮里能有幾個真姐妹?反正我一個不熟悉。
我去了,她們逗我玩,把我當成個小孩,高興了給我塊糕點,每個糕點都要有個不得了的來頭,簡而言之就是,我這種小門小戶的姑娘,來宮里不受寵,肯定沒見過這些。
東西我都吃了。
害我?
沒必要的,最多看不起我。
跟她們沒話說,坐了半天吃飽了,臉也假笑僵了。
娘要是知道有一天我能這麼文靜乖巧,一定會念佛。
16
轉眼新年,皇宮大宴,我遠遠地瞧見了皇帝。
高高在上,那舉杯的手曾拂過我的額頭。
我驀然生出別樣的情緒,進了宮我就是皇帝的妃嬪,皇帝就是我的夫君。
爹是娘的夫君,他們相愛著。
皇帝是我的夫君,我們不熟。
17
聽著凌晨的梆子聲,溫瑾說:「小主新年安康,又長了一歲呢。」
十五歲的我,確實不應該天真了。
那驟然升起又不著痕跡落下的別樣情愫,也該放下了。
18
「睡吧,到第二年了!」
我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門口的炭火燒得旺,我宮里的幾個人都聚在一塊烤火賞月。
除夕夜,沒下雪。
前頭傳來幾個腳步聲,我茫然抬頭,就見皇帝帶著寥寥無幾的幾個太監踩著月光而來。
眉眼帶笑,凌厲的五官被暖黃的燈光描摹出幾分溫潤。
「小橘兒,新年快樂。」
他從皇后宮里出來,與我一起迎接新年。
那一瞬間,我的心臟跳得厲害,幾乎要沖破胸膛了,寂靜的空氣里就聽見咚咚咚的心跳聲。
或許十五歲還是太小了,不成大人。
那瑰麗的遐想仍舊縈繞在我的腦海,固執地認為皇帝是我的夫君。
宮人都各自散去,就留下我和皇帝烤火。
「暖和嗎?」他問。
「暖和,我屋里頭也暖和。」我說,「好多炭,都用不完。」
他揉揉我的腦袋,像是在哄小孩:「用不完就用不完,別冷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