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了——」
高嘉怡笑望向生靈涂炭的安陽城。
殘陽如血,絲絲縷縷的光似粘稠濃重的鮮血落滿了她嬌美的臉龐。
高嘉怡閉眼,滿臉的享受陶醉:「拯救這天下蒼生!」
我狠狠啐了她一口,怒道:「一邊說著天下大同,拯救蒼生!」
「一邊草菅人命,屠戮生靈!」
「你虛偽,可怖——!」
「你懂什麼。」
高嘉怡抽回匕首,接過侍女遞來的帕子細細擦拭著,「一人功成萬骨枯。」
「常念。」
她雙眸明亮的滲人,「為本殿的大業而死,是你們的榮幸!」
「放心吧。」
高嘉怡垂眸淺笑,淺粉色的襦裙將她襯得如花骨朵兒般嬌弱可人。
「待本殿徹底掌控陳平的軍隊勢力,會把他送下來叫你們夫妻團聚的!」
說罷,那把血跡斑斑的匕首已被她擦拭的干凈。
匕身雪亮,寒光冷冽,刺的人眼生疼。
此刻,正和她惡行一起被送進鑲滿各色寶石的金鞘中,再無人知。
28
我的雙目不由一黯。
雪亮的匕首,嬌弱的她。
任誰看,都不會把她和這慘絕人寰的屠城聯系起來。
更別提陳平那個眉毛底下掛倆蛋的,只怕是想破了他那榆木腦袋都想不到吧!
說不定還會把她奉為座上賓,倆人天天鉆一個被窩子罵我。
頓時,我只覺胸腔酸澀翻涌,難受的不行。
見我怔愣的盯著她,高嘉怡以為我心有不甘,眼中生了絲譏笑。
可手上卻十分憐憫的合上了我的雙目。
「常念。」
她喊我時款款溫柔,但手上的力氣卻陡然加重,似要按碎我的眼球。
無邊無際的黑暗將我裹挾住,疼痛在此刻顯得格外的清晰。
一道道、一箭箭交織疊加,近乎要將我整個人撕裂。
看著生平的一幕幕如走馬觀花般自我眼前掠過,我意識到我就要死了。
崩潰抬眸,眼前一幕正好定格在我們剛到安陽時。
禮部選了幾個好看的字眼,呈給陳平看是否立為國號。
陳平支著頭,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
待聽到「雍」字的解釋時,他瞪大了眼,激動道:「就這個,就這個!」
「全是錢,阿念肯定喜歡!」
說完,他抓起那張寫著「雍」的字條,興沖沖的向我奔來。
那天也是巧。
陽光正好。
遠遠地,只一眼,我就望見了陳平眼中那滿滿的愛意。
可那時的一切都太過美好。
美好到我以為這就是我們的結局了。
無能為力的淚水自眼角滑落。
我向安陽城的所有人、向何老太爺、向林疏棠、向周副將、向陳平、向曾經的自己一遍遍的說著對不起。
明明說好了替他們、替我們守護好一個家園,殺出一個以后的。
現在卻不得不違背諾言了……
漸漸地,我的四肢開始發冷,意識也變得模糊。
仇恨、怨懟、憤怒、委屈化作青煙自我憤懣發脹的心中抽離。
一時,我的心下只剩一個念頭。
我想……
再看看他!
我想,再見陳平最后一面!
強烈的念頭指示著我睜開眼,去望一望,看一看。
我甚至已然心懷憧憬。
想著彌留之際,見到的是他策馬狂奔,一心向我的模樣。
那個呆子,滿眼是我的樣子,真的很好看啊!
可我的雙目仍被人死死的按著,扼斷了最后的生機。
生命的最后,耳邊是高嘉怡看似悲憫實則殘忍的話語。
她說:「你就好好安息吧!」
29
再睜眼,我回到了和陳平剛成親時住的宅子。
前來接我的黑白無常告訴我,人死后會回到她生前執念最深的地方再看一眼。
聞言,我眸中生了似愕然。
我環顧四周。
三進三出的小宅子。
庭院蕭條,用料粗糙,比著雍王宮不知寒酸了多少倍。
就這種破地兒,我居然會有所留戀?!
正當我驚訝不已,忽的,眸色一滯。
恍惚間,大榕樹下,又出現了陳平的身影。
他蹲下身子,挽起袖子,漿洗著我的衣裳。
他的胳膊掄地很圓,捶衣棒自空中劃過。
一下又一下,敲碎我心中的堤壩。
心中的情感、昔日點滴洶涌而出,將我呆滯的眸色攪了個天翻地覆。
我不由走向大榕樹。
只是每走一步,過往的記憶就如同鋒利的刀尖,將我的雙腳劃得千瘡百孔。
疼得我難以前行。
我想起——
那時候,我們很窮。
陳平為了叫我風光大嫁,借了不少外債。
但他又舍不得委屈我。
于是白日去軍中做事,夜里去碼頭出力。
剛閑下來,請不起仆從的他匆匆趕回,肩挑府里所有的活計。
我看不過眼去,想要幫幫他。
陳平按下我,成親以來他頭一次說這麼多話。
「阿念,我答應過你的,一定會讓你過上比以前還好的日子。」
「可是這……」
「沒有什麼可是。」陳平拍了拍胸脯,「娘說了,男子漢大丈夫,要說到做到的!」
「不過,阿念要是真心疼我的話——」
陳平向前湊了湊,目光熱切,像極了巷口那只搖尾討食的大黃狗。
我一巴掌拍他臉上,向外推著。
「不要!全是汗味,臭死了!」
陳平一把抓住我的手,同我滾到榻上笑鬧著。
待到二人都累到氣喘吁吁,陳平撫上我的手,看入我的眼。
「阿念,對不起,是我做的不夠好。」
「我叫你……叫你,」陳平紅了眼,哽咽道,「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