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切的上前,卻在離我還有兩三步的距離處生生止住。
「阿念,我現在是中郎將了。」
陳平緊張搓了搓手指,「我有了俸祿,還買了宅子,我能給你比現在更好的生活了。」
「所以呢?」
按捺下激動,我盡量叫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顯得平靜。
「所以……」
陳平咽了咽口水,眼中迸發出與兩年前那個夜里相似甚至更盛的光彩。
「所以你能不能嫁給我!」
「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娶你!」
咚!
陳平的聲音很大,似洪鐘敲動搖晃著我本就雀躍的心。
一下又一下。
不受控制,咚咚作響。
我聽自己的聲音在問:「……娶?」
不是贖,是娶。
「陳平你……你要娶我?!」
「對。」陳平點頭,「我要娶你。」
他向前一步,沖我伸出手。
「常念,你愿意嫁我嗎?」
盯著這只布滿粗繭的大手,我的理智稍稍回籠。
我從來沒有嫌惡過自己的身份。
可陳平的愛太過熾熱盛大,以至于我總想拿最好的來配他。
而我掙扎在泥濘間,苦苦求生多年。
滿身臟污,再好也是低賤。
垂眸,我面色難堪:「但我不是良家女了。」
「巧了!」
陳平語調微揚,無視周圍人閑言碎語,彎下腰看入我的眼。
「我也不是什麼正經人!」
「陳平,你要想好了……」
想好了,娶我會淪落到什麼樣的境地。
無論日后他有著何等卓越的功勛,都會有人跟在他身后戳他的脊梁骨。
說他拎不清,放著清白人家的女子不要,娶一個娼妓爛貨做娘子。
這樣的譏笑嘲諷將會伴隨陳平一輩子。
或許,還會成為后人的笑料。
「我想好了!」陳平把話搶了過去,「我早就想好了!」
「我不光是想好了!我還想的特別美特別好!」
陳平無懼無畏的掃視著人群。
旋即,他的目光再度落到我身上。
「常念。」
陳平凝著我,滿是認真,字字鄭重。
「我真的想好了,想了,兩年三個月零兩天。」
「我——」
他說著,又向前一步,「是一定要娶你的。」
我看著我們之間的距離一再縮短。
最后,只剩一步之遙。
頓時,跟狗都能嘮兩句的我只覺喉間干澀、心跳如鼓。
我無措的抬首、轉眸。
我想要看一看、望一望。
卻發現不論高懸于蒼穹的太陽,還是周遭神色各異的百姓,亦或者是那些無孔不入的污言穢語都被陳平偉岸的身軀擋住。
咫尺間,他高大的身影傾瀉而下。
明明該是又悶又緊,可落到身上卻異常的溫暖。
就像掙扎在肆虐洪水中的人被疾風駭浪沖到了平坦安全的陸面上。
不可置信卻又欣喜若狂的感受著新生。
驀地,我笑出聲來。
「那我丑話說在前面。」
我紅著眼,半是警告半是威脅地說著,「我嫁你,是要給你做正頭娘子的,別想著叫我跟從前一樣甜言蜜語的哄著你。」
「而且,我脾氣可不好。」
「我領教過的。」
陳平微微一笑。
「我,甘之如始。」
「呆子,那叫甘之如臺。」
我輕笑,上前一步。
回握住他的手,算是答案。
身后,林疏棠無奈道:
「是甘之如飴!」
13
我和陳平婚后的日子并沒有想象中那麼愉快。
我脾氣火爆,一點就炸。
但天大的事吵一架就消氣兒了。
可偏生陳平是個悶不出聲的。
別說八竿子,八百竿子都打不出個屁來。
每每與他吵架,陳平只會「嗯。」、「對」、「是。」。
終的,有次我們吵急眼了。
或者說,他被我罵急眼了。
陳平拳頭攥的咯咯響,盯著我的目光又狠又兇。
我以為他都氣成這個熊樣了,能多說幾個字了吧。
不料,他上嘴皮搭著下嘴皮磨了又磨。
半晌,蹦出五個大字。
「你說的都對!」
說罷,陳平轉身,冷著張臉蹲在屋外給我漿洗小衣。
他捶衣棒掄的邦邦響,聽的我太陽穴直突突。
我只覺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胸口的邪火不上不下差點把自己憋死。
半夜,陳平摸著黑爬上床,駕輕就熟的抓起我冰冷的雙腳貼在他胸口焐熱。
「滾一邊去!」
我心中怒氣翻涌,一腳把陳平踹下了床。
陳平猝不及防的摔了個屁股墩,眨巴著略顯無辜的眼睛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
「阿念……」
「閉嘴!」聽見他喚我,我怒氣更甚。
我披頭散發的爬坐起來,指著他就罵道:「陳平你要把我氣死了!」
「什麼叫我說的都對?!」
「來!你給我說說哪對了!」
陳平囁嚅著唇,有些忐忑道:「……你哪里都對。」
「陳平!」
我氣得捶床,「我嫁你還不如嫁個啞巴!」
「可你說的就是都對啊!」
陳平眸子一轉,滿臉睿智的說道。
他十分自信的起身撣了撣灰,坐到床邊替我繼續焐著腳。
見我要抽回,他緊忙握住,眼角眉梢掛上絲討好的笑。
「我喜歡你,愛你。」
「所以常念,」他頓了頓看向我,「你做什麼都是對的。」
夜色寂寂,可他的雙眸間似盛著一輪圓月。
如銀如鏡,照亮他的心意。
我心中的火氣登時煙消云散,眉梢微動,我逗他:「哦?那你的意思是不喜歡我不愛我的時候,我做的就都不對嘍?!」
「不是……不是!」
陳平顯然沒想到自己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說辭會被我挑理,登時臉紅無措,語無倫次的想要去解釋。
我噗嗤一笑,身子一歪,大咧咧的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