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嘉怡的話給我提了個醒。
我現在不過是十六七歲少女的模樣,陳平見到我不僅沒有分毫詫異,反倒習以為常。
若說他恨我恨魔怔了我是全然不信的。
他那樣一個愛民如子的君王絕不會因為自己的私心私情而遷怒于自己無辜的子民。
除非?!
我驚愕抬首,目光似是要穿透這煌煌天闕落到陳平身上。
少頃,我緊緊闔上雙目,淚自眼角滑落。
原來?
陳平什麼都知道。
原來……
我的死而復生真的與陳平有關!
4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勤政殿,陳平正在殿外不安的踱步。
看見我,他先是疾疾地向我奔來。
「你!」他余光掃視著周遭的宮人,口中關切的話語戛然而止。
他罵道:「磨什麼洋工呢!叫你拿盤果子拿那麼久,是要存心餓死本王嗎!」
我出奇的沒有反嘴。
只是靜靜道:「陳平,跟我出宮吃碗餛飩吧。」
「好久沒吃了。」
原本暴跳如雷的陳平一下子安靜了。
下一刻,他拉起我的手向外走著。
陳平邊走邊罵:「娘的!誰家做婢女做成你這個模樣!居然指使上我這個做大王的了!」
「行吧,正好本王也餓了,這次就先不罰你了。」
「下次如若再敢,看本王不打爛你的嘴!」
我們奔走于長長的甬道。
天光微暗,似云霧般繚繞著,漸漸模糊了陳平皺起的眉眼。
只余一雙淚眼,碎光閃動。
我不由握緊陳平的手。
感受到我的舉動,陳平側眸看向我。
明滅不定之間,他眼中的深情能融化堅冰。
他不舍的望了我一眼,轉而收斂情緒。
大聲抱怨:「走快些!走這麼慢是要本王請你嗎!」
我們到時,攤主剛剛出攤。
見陳平熟練地為我擦凳、拿碗、遞勺,攤主不由艷羨。
她夸贊陳平會疼人。
又說我,福氣好,找了這麼個體貼細致的夫君。
我笑了笑,喉間涌上酸澀,沒說話。
餛飩很快就上來了。
上攏的熱氣氤氳了雙眸,倒叫我們可以坦然望著彼此。
趁此,我問他:「陳平你真覺得當年我是棄城而逃了?」
話一出口,周遭圍著的侍從很有默契的退后一步,生怕下一刻陳平暴起殃及池魚。
我看似漫不經心的攪著餛飩,實則沾滿希冀的余光全全落在陳平身上。
本來,我聽說他跟高嘉怡好上了,生了一肚子氣。
想要折騰夠他,再逼著他給我解開禁術。
然后大搖大擺的去投胎。
但現在,既然他什麼都知道。
我希望他承認。
承認我早就死了的事實。
這樣,我們不必再裝的如此辛苦。
我們可以好好過完的最后的時光!
陳平眸中閃過一絲慌亂。
旋即,他急急地舀起碗中的餛飩吃了起來。
剛出鍋的餛飩滾燙。
可陳平像是不知道燙一樣,一個又一個往嘴里送著。
他挺直的身子有些發抖,也不知是不是燙的。
直至一碗餛飩見底,陳平才扯了扯燙腫的嘴角,聲音沙啞。
「不然呢?」
「常念,我是饒你一命。」陳平低著頭,神色落在陰影里。
加之聲音沙啞,更是叫人辨不清喜怒。
「但你不能仗著我的慈悲有恃無恐。」
「我是有底線的!」
「這件事……」陳平握著勺子的手一緊,「不許再提!」
說罷,他生怕我再說些什麼。
聲音加重,警告道:「你也沒資格提!」
聞言,我的雙眸轉黯。
可抬臉,我又擺出白日里那副潑皮無賴的模樣。
重重地把勺子往碗里一摔,我啐了他一口:「跟誰倆呢!」
旋即,我拿起桌邊的紅傘,揚長而去。
身后傳來陳平怒不可遏的大吼。
「常念,你現在是本王的奴婢,沒有本王的允許你要上哪去?!」
我轉頭陰陽怪氣的學他。
「還本王的奴婢,好厲害喲。」
「那尊貴的雍王殿下。」
我把紅傘架在肩頭,沖他伸出手:
「我現在要去戲園子里聽戲,您要不要一起啊?」
陳平滿意點頭,故作矜持。
「既然你苦苦哀求,那本王也不是不通人情。那就勉為其難……誒!不是大膽奴婢!你等等我啊!」
陳平看我離去,緊忙起身。
他一邊背著手,一邊腳步顛顛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地追了上去。
我在戲園子里把能點的戲都點了個遍兒。
直至第三日暮色四合,戲園落幕收場,我才意猶未盡的走了出來。
「再回趟家,就夠了……」
我小聲呢喃,笑容寂寥。
陳平跟我一道。
此刻正捂著頭,腳步虛浮,直嚷嚷著頭疼。
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嬌貴的雍王殿下,這才三年,您這就……」
說著,我目光下移,譏諷道:
「不行了?」
「也是!」
我一臉理所應當點點頭,「公主年輕貌美,您難免把持不住,我都明白的。」
「你明白個屁!」
陳平橫了我一眼,大步走向馬車。
「還愣著干什麼?!一個婢女還要本王等你嗎?!」
陳平站在馬車旁,冷著一張臉,沖我伸出手。
我一怔。
這輩子,陳平曾無數的向我伸出手。
可就是這麼稀松平常的一幕,惹得我眼眶發紅。
見我落淚,陳平的神情肉眼可見的慌亂起來。
他再也顧不得周圍人的目光,忙上前問了:「怎麼了?」
「是我的話重了嗎?阿念,我不是故意的。」
我搖搖頭,十指緊緊與他相扣。
我沒敢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