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身上一塊銅板都沒有了。」
他更高興了:「巧了,我也沒了。」
簡直就是見不得別人過得好的犯賤。
但他非要跟著我,我也攔不住。
這讓我有一瞬恍惚,畢竟到處收人那是夜琛的脾氣,我跟著他久了,居然也沾染上了這種惡習。
簡直墮落了。
4
我說我沒銀子,并非撒謊。
夜琛死得太突然,雖然他的錢袋子都給了我保管,可宋家來人,非說那是夜琛的東西,必須帶走。
話里話外絕不會便宜我這個外人。
目光看我如同看一個貪便宜的小人。
我悉數上交。
不是為證明自己高風亮節。
完全是因為打不過。
看著他們離去,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們如此看重夜琛的一分一毫,為何偏偏忘了把夜琛的尸首帶走。
就這麼水靈靈地丟給了我。
顧舟問我,為何去南邊。
我從乾坤袋里拿出一個罐子,開口:
「他說他家在南邊,我想把他帶到那兒去埋了。」
沒錯,之前埋的是夜琛的衣冠冢。
那廝樹了不少敵,要是真埋在那兒,沒兩天就會被挖出來鞭尸。
「所以我把他燒成灰帶上了,準備將他埋在南方。」
顧舟看著罐子里被我挫骨揚灰的夜琛,咽了咽口水,老實了。
說起來,我并非夜琛那樣的好心之人,收下顧舟,完全是因為我覺得安靜。
沒錯,就是安靜。
數百年的吵鬧,一朝沒了聲音,讓我覺得有些不自在。
顧舟和夜琛長得不像,嘴巴倒是一樣地吵,聽見他叭叭叭個不停,我居然覺得有些踏實。
他問我:「這罐子里的人,對你來說重要嗎?」
我:「重要。」
他眼中動容:「你別太傷心。
」
我不解:「我為何要傷心?」
這回他呆住。
我:「對我有救命之恩,的確重要,活著可以,但他自己抹的脖子,那死了也沒關系,我何故傷心?」
更何況,傷心是什麼?少爺沒教過我。
顧舟張了張口,半晌沒說話,像是很生氣地走了。
換我一臉茫然。
不過這趟旅途依舊有意外。
我遇到了宋妙妙。
5
宋妙妙是夜琛的小青梅,他父母和宋家家主交好,二老故去后他便被接到宋家修行。
所以宋妙妙和他一起長大的不假。
幾乎所有人都默認,兩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待夜琛獲得父母傳承,功成名就之時,也是兩人喜結連理的佳期。
只不過夜琛此人跳脫,誰也不知道他心中如何想的。
倒是宋妙妙,她一直不喜歡我。
現在遇到了我也一樣。
我被她的人打傷在地,她居高臨下,譏諷開口:
「一個賤婢,沒了夜琛,你還敢和我擺臉色?!
「夜琛沒事前我不好動手,但如今夜琛死了,你想要活路,還不得給我磕頭?
「我宋妙妙的男人,就算我不要,也不許你要!更何況他本就是我要的!」
我渾身是傷,不明所以:
「我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要你倒是把他尸首拿走啊,留給我做甚?
她怒然踹了我一腳:
「還敢頂嘴!殺了她!」
她是高高在上的宋家大小姐,從小被捧在手心里長大,殺一個人就像殺一只雞一樣簡單。
譬如她現在想殺我。
我被逼得退無可退,眼前一片血色。
恍惚間,我仿佛看到了那個放蕩不羈的劍修,悠悠地朝我走來,還嘴賤:
「小玲瓏,你怎麼也來了?怎麼,沒了本少爺我,死得這麼快呀?」
我忍不住想笑。
又有點想哭。
真的回神,卻不是記憶中的身影。
而是被人抱住。
聽見有人嘆息著擦去我嘴角的血:
「怎麼這麼可憐,我才走這麼一會兒,就傷成這樣?」
那張年輕玩世不恭的臉抬頭時冰冷一片。
嘴角的笑意殺氣騰騰,他對著眼前的一眾修士開口:
「讓我看看,都是誰動的手傷了我的小玲瓏?」
6
他一身粗布麻衣,腳下還有為了接我丟在地上的野兔子。
瞧著和山中農戶沒什麼區別,說出的話卻格外大膽,愣是把在場的其他人聽得頓了兩秒。
宋妙妙瞇起眼睛,出聲:
「你是何人?」
我就在這恍惚之中清醒。
是了,這是顧舟,不是夜琛。
我是真的傷糊涂了。
居然有那麼一瞬間將他認成了夜琛。
還不止一次。
可夜琛不會回來了。
在他自刎之后,我以為我會很快忘掉他的。
畢竟我性子冷淡,對七情六欲的感知都格外淡薄。
幼時阿弟最喜歡騎在我的背上,不停地打我的頭催促我往前爬,我任勞任怨。
誰都說我是個好姐姐。
但看見他掉進湖里淹死時,我卻一動不動,眼睜睜地看著他咽氣。
那天的情形我記得很清楚,他嚷嚷著要去摘湖里的蓮蓬,我告訴他危險,他便踹了我一腳自己去了。
去時還惡狠狠地放下狠話:
「等回家后,我必要告訴爹娘,讓他們打死你!」
也就不到半炷香工夫,他就在湖水里撲騰,哭著沖我喊:
「救我,阿姐救我!」
他死后爹娘差點把我打死,我躺在血泊之中,阿爹紅著眼問是不是阿弟威脅我我記仇,才沒去救他的。
我搖了搖頭。
當然不是。
我之所以沒救他,只是因為:「我不會鳧水。
「下去了會死。」
既然都是死,那死一個好像更劃算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