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軍陣前,陸臨淵一襲戰鎧,英姿颯爽。
眼底沒了昔日的風流笑意,唯余凜凜殺機。
我沒哭,也沒難過。
只是輕輕抱了抱他,微笑許諾:「我等你回來。」
陸臨淵回抱,冰冷的甲片蹭過肌膚,激起一陣寒意。
他啞聲道:「阿音,若是明年暮春,我不曾歸來,你便不必等我。」
寒風吹徹,上京的風雪將他的話送入耳中,凍得我打了一個寒戰。
不待我回答,陸臨淵翻身上馬,舉劍喝道:「出發!」
濃墨般的夜像是野獸大張的巨口,浩浩蕩蕩的軍隊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長夜之中,眼眶不禁酸澀。
陸夫人見了,取過大氅為我披上。
溫聲道:「阿音,臨淵這孩子向來重諾。
「他要娶你,拼死也會從戰場上回來。」
我輕輕點頭:「我知道的,謝謝陸伯母。」
聲音卻難掩喑啞。
我知道陸臨淵一定會回來的。
可是戰場上刀光劍影,我想陸臨淵平平安安回來。
我去了佛寺,長跪佛前,誦讀經書。
只求他平安歸來。
將軍凱旋的確是一樁美談,可戰爭不是。
我心疼陸臨淵身上,刀刀入骨的傷疤。
我點燃香,寒風侵襲,香桿生生從中折斷。
心臟狂跳,劇痛一瞬。
似乎預示著不祥。
門外,我的侍女凄聲道:「姑娘,不好啦!將軍他,身中毒箭,昏迷不醒!」
渾身血液逆流,腦中轟鳴一聲。
她的話如尖銳的木刺扎入我的腦中,我站不穩,暈倒在地。
15
北戎來犯,邊境一戰,眼見大捷在即,陸臨淵卻身中毒箭。
登時,軍心渙散,敵軍士氣大振,率軍反撲。
陸臨淵手下副將拼死捍衛疆城,可城中彈盡糧絕,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而支援的糧草也遲遲未到。
我飛鴿傳書,與疆城附近五城的糧商聯系,開放囤積的糧倉,用以支援疆城。
但調動如此多的糧草,僅憑一封書信不足以讓糧商們信服。
我要親自去。
陸夫人按住我:「有糧草支援固然重要,可運輸一路艱險無比,你帶著我的人,一同押送糧草。」
末了,她苦笑搖頭:「若是我的腿腳尚好,便能去支援臨淵了。」
昔年征戰,陸夫人跛了一只腳。
冷月高懸,我不禁淚目:「伯母,我一定會帶臨淵回家的。」
語畢,駕馬揚鞭,疾馳沒入黑夜之中。
連夜奔襲,沈宴安竟然追來了。
他攔在我跟前。
陸夫人派來的侍衛團團圍在我身后,面色不善地盯著沈宴安。
我冷聲喝道:「讓開!」
沈宴安不讓。
「疆城如今兇多吉少,你不能去!」
「那我更要去!讓開!」
沈宴安從懷中拿出一顆晶瑩剔透的黑珍珠。
發了瘋地拽住我的手,瘋狂而偏執:「音音,我找回你送我的黑珍珠了,你不能不喜歡我。
「跟我回去吧,你會死的……」
我吃痛。
身后的侍衛抬腿,將他一腳踹下馬。
我居高臨下地看了沈宴安一眼。
「你找回了又如何?這已經不是我想要的了。
「我如今,只想去見陸臨淵,然后帶他回家。」
一群人再度涌入夜色,噠噠的馬蹄聲回蕩在深夜。
沈宴安支起腿,緩緩笑了。
笑聲空洞而茫然。
他喃喃道:「你此去,必死無疑。
「可我又,怎麼舍得你去送死。」
16
我們日夜兼程,跑死了幾匹馬,眼見要到達離疆城最近的風城。
一支冷箭卻陡然擦過我的臉側,劃出一道血痕,直直扎入雪地之上。
無數黑衣人自樹梢下跳下截殺。
明晃晃的刀光倒映在眼底。
紛紛勒馬停住,馬聲嘶鳴。
侍衛舉刀,將我護在身后。
我厲聲問:「你們是什麼人?」
為首的黑衣人陰陰一笑:「聞名天下的遲掌柜,管好自己的賬本就好,為何偏要做押運糧草這等吃力不討好的臟活?平白給自己添麻煩不說,還要賠上一條命!」
侍衛朝我低聲道:「遲姑娘,他們人多,夫人留下的兵馬皆在風城,有他們護送,你定能帶著糧草平安到達。
「有我們斷后,遲姑娘先走。」
事急從權,我不多言婉拒。
抱拳鄭重道:「遲音在此多謝諸位。」
駕馬揚長而去,只聞身后廝殺聲不絕于耳,風雪愈發凜冽。
疆城的糧草必然有問題。
陸臨淵行軍打仗經驗富足,不會不清楚糧草于打仗的重要性,斷然不會犯下糧草短缺之錯。
加之這截殺之人,來勢洶洶。
是誰,能從中獲利?
是勾結北戎之人?又或是貪下糧草之人?還是有人想害死陸臨淵?
愁眉不展之時,一匹無主野馬從樹林里沖出,瘋了似的朝我撞來。
就在兩馬相撞之際,我把心一橫,準備跳馬。
「別跳!」
沈宴安駕馬而至。
拈弓搭箭,箭又準又狠,刺穿馬腿。
野馬轟然倒地不起,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
我心驚膽跳地勒馬,翻身落地,去查看那匹瘋馬。
它的臀部被扎上一柄匕首,血流如注。
沈宴安停下來,面對我疑惑的目光,苦笑道:「君子六藝,我雖不如兄長武藝高強,但射騎也是上京一眾兒郎中的好手。」
我心中忽然警惕,對沈宴安生出疑慮。
「你為何要攔著我送糧草至疆城?」
17
我原先以為沈宴安口中的兇險,是指疆城面臨大軍壓境的險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