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混了個像樣的身份,成了游騎將軍。
可是打聽過,他曾經喜歡的那個姑娘,早已嫁了人。
她嫁給了當朝的太子少師,如今的太常卿大人。
程溫霆,這名字每次聽起,都讓他忍不住嫉妒。
賀南隅活得很隨意,他覺得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沒想過繼續往上爬,喜歡的姑娘已經嫁了人,當不當這個將軍,其實他不在意了。
也沒想過成個家,總之就這麼浪蕩著,隨心所欲,想干什麼就干什麼。
前半生過得太苦,殺孽太多,便對生死也看得很淡。
他覺得自己的心很荒蕪,便是整日吃喝玩樂,也總空蕩蕩的。
直到后來,他被攆回了京。
他以為他和阿鳶早已成了過去,便是見到了,也不會有什麼情緒。
可是當她追出來,掀開他衣袖的那刻,他突然心如刀絞,差點落淚。
他此生唯一心動過的姑娘,梳著婦人發髻,早已不是年少時意氣風發的模樣。
那中間隔著的十年,竟有一輩子那麼長。
她的眼淚掉落在他手臂上,將他的心狠狠灼傷,痛得無法呼吸。
賀南隅知道,她在找什麼。
她在找她的梁執,那個眉似春山的少年。
可她不知,那個少年從來都不是真的。
而賀南隅并不打算告訴她這個秘密。
他希望她喜歡過的那個少年,即便是假的,也干干凈凈。
梁執不曾殺人如麻,染一手的血。
也不曾欺騙過她,將她丟下。
那少年干凈愛笑的皮囊下,絕不是一個陰暗復仇的惡鬼。
他真心愛她。
所以心甘情愿為她死在午夜荒野的深坑下。
他像守護自己的夢一樣,也守護著屬于阿鳶的那個夢。
可賀南隅沒想到,再度遇到阿鳶,他注定再度淪陷。
他是個卑劣小人,明知阿鳶已經嫁了人,仍舊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將她據為己有。
哪怕只有一次。
淫亂,勾引,皆是他的罪行。
他本就不是什麼好人。
觀音廟里,他無數次仰望著自己的菩薩,皆在心里想著,阿鳶,若此次我想帶你離開,你可還愿意跟我走?
若我不做這將軍,你又愿不愿意舍棄這一身富貴?
不,她不愿意。
她不是年少時的阿鳶,如今對他只有利用。
可即便是利用,他也不會怪罪于她。
因為他曾經發過誓,愿意為她做任何事。
后來斗姆宮案發,他還沒來得及帶阿鳶走,太常卿府的守衛突然增多。
那段時間,他沒機會見到阿鳶。
想也知道,程溫霆應是發現了什麼。
賀南隅想殺他很久了。
可他摸不準阿鳶的心思。
畢竟程溫霆才是她的夫君,她如今又身懷有孕,外頭傳聞程大人寵妻, 在意她到了骨子里。
賀南隅懷疑過, 阿鳶懷的應該是他的孩子。
可他不敢相信。
又怕輕舉妄動的話, 阿鳶日后會恨他。
她未曾答應過要跟他走。
直到時刻關注程家動靜的他, 在觀音廟的牌位蓋頭上,發現了阿鳶留給他的一行字——
【維鵲有巢, 維鳩居之, 程不死而我亡。】
賀南隅在手抖。
阿鳶腹中的孩子,真的是他的。
他跪在觀音廟,開心得淚流不止。
為了殺程溫霆,他去了京衛戍營,以便掌握最好的動手時機。
這當然也很危險,因為福王夫婦一直在找他麻煩, 他躲很長時間了。
但總算, 皇天不負有心人, 他成功刺殺了程溫霆。
雖然因此很快被追捕。
全城通緝的時候,賀南隅便隱隱感覺到, 這次想要脫身,不太容易。
他其實有過機會,在東窗事發之前,先逃離京中。
可他知道,這一走,怕是再難見到阿鳶。
若是如此, 再不能見她,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別。
他還是想見她一面,問她愿不愿跟他走?
哪怕最后換來的, 是她為了不被連累, 遞過來的一杯毒酒。
賀南隅有些難過,又有些欣慰。
難過的是阿鳶答應跟他走, 原來是在騙他。
欣慰的是她如今已經知道如何保護自己, 更好地生存在這世間。
喝下那杯毒酒之前, 他忽又想起了從前。
很久很久以前的從前,青水隱有個頑劣不堪的小孩, 名叫靈龜, 那是他最初的身份。
后來晨曦的荒廢池塘,阿鳶對他道:「北冥有魚, 南海有鳶, 鳶之大, 不知其幾千里也,我可是雄鷹一般的女子!
「這池塘洗過我頭上的雞屎, 從今以后它就叫南海, 記住這個地方, 因為總有一日它會開出蓮花。」
北冥有魚,南海有鳶。
阿鳶說她就是那只鳶。
可賀南隅一直想告訴她, 南海是菩薩所在的地方。
現在他愿意化作一只真正的靈龜, 馱著他心愛的姑娘, 送去南海做菩薩。
他用性命來渡她。
只是他還不曾知道,當年那荒廢池塘,他親手塘栽過的荷花, 可都開了嗎?
清風鑒水時,那花兒好看嗎?
阿鳶,見到過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