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客穿上衣服,便又恢復了慈眉善目,面上還帶著上位者的威嚴。
41
我與凈心女師傅,認識很久了。
久到什麼時候呢?
我那被逼出家的前嫂子,吊死的時候,我去觀音廟上香,順便去了趟尼姑庵。
嫂子埋在了后山,我在她的墳頭,見到了凈心女師傅。
我所知曉的有關斗姆宮的骯臟內幕,全是她告訴我的。
可我那時幫不了她。
我只不過是個沒用的深宅婦人,縱有三品郡婦人的名號,也斗不過那幫權勢滔天的男人。
我原本沒打算管。
直到我見到了賀南隅。
第一次與他在觀音廟的廂房里翻云覆雨,我便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惡毒的主意。
好戲正發生在今晚。
戌時,賀南隅會將榮嘉縣主約到斗姆宮的玄字一號房。
那晚正是凈心女師傅接待香客的日子。
她不會出現在房間,但會提前點上一支迷煙,使榮嘉縣主覺得困頓。
待她睡下了,凈心女師傅會去熄掉床頭燈,幫她脫掉衣服,放下床帳,然后再在房間點一支香客熟悉的催情香。
亥時,香客至。
房內燈光暗,佳人已眠。
香客本就老眼昏花,急不可耐,還不立刻去與他的小禿驢纏綿。
小禿驢有頭發?
哦,她這次又戴了假發,很好,別有一番滋味。
玄字一號房,很清靜,因為接待的是位身份特殊的香客,向來不準閑雜人等靠近。
正因為香客身份太特殊,都是悄悄地來,悄悄地走。
而榮嘉縣主是來偷情的,必定也是悄悄地來,悄悄地走。
守在外院的丫鬟和小廝,很好打發。
誰叫他們的主子身份特殊,特殊到斗姆宮會給他們也準備一間房,沏上茶水討好。
42
夜已經深了。
估摸著時辰,好戲已經上演了。
我倒也沒做什麼,只不過是拿了一些銀子,找了三個小乞丐,分別去謝家、福王府,以及官府送信。
信上寫了同樣的一句話——
【斗姆宮玄字一號房,榮嘉縣主被劫持。】
沒人知道榮嘉縣主此刻的蹤跡,無疑加深了信上內容的可信度。
尤其是謝家和福王府,還不立刻召集守衛,趕快去斗姆宮救人。
去的人越多越好。
官府一來,更熱鬧了。
住持攔不住,房門被推開,會看到什麼呢?
哦,尊貴的榮嘉縣主,和——
丞相大人!
精彩,真精彩。
這事捂都捂不住。
因為隔天城內便會盛傳一首童謠——
斗姆宮,真蹊蹺,尼姑頭上長了毛。
哦呀,是風流縣主俏丞相,一枝梨花壓海棠。
……
此事我做得很隱蔽。
喜兒去找那三名小乞丐的時候,是男子打扮,還戴了帷帽。
回來之后,便把那身衣服和帷帽給燒了。
我猜近來的丞相府,謝家,和福王府,皆亂了套。
父親身為丞相身邊的長史官,被自己的上級睡了家中兒媳。
丞相一向德高望重,被自己的下屬官和福王府帶頭緝拿。
當時房內燈光昏暗,聽聞我兄長沖上去的時候,先把人打了一頓。
崩潰的榮嘉縣主,尊貴的丞相大人,亂成一鍋粥的現狀,足以讓福王夫婦喝一壺。
誰叫他們身份特殊?
誰叫此事捂也捂不住?
最后的最后,傳到了皇帝的耳朵里,雷霆震怒。
牢里被關押的小乞丐,一臉茫然,只道要他們送信的是個男子,其余的一問三不知。
秘密被提審的凈心女師傅,和斗姆宮的那些尼姑,哭天喊地。
凈心女師傅哭道:「都是我的錯,害苦了丞相大人!本來那晚是我,可我去玄字一號房的時候,看到床上已經有了人,我以為丞相大人不要我了,于是便離開了,誰知道那房內是縣主!大晚上的,打死我也料想不到她會出現在斗姆宮啊!」
「是的,玄字一號房的香客向來是凈心服侍的,她看到床上有了人,跑回來哭呢,我還安慰了她,說香客是想換換口味。」
「是的,我們也不知道房內是榮嘉縣主和丞相大人,我們之前連丞相大人的身份都不知道,只有住持知道。」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貧尼從未透露過丞相大人的身份,也不知縣主怎會出現在玄字一號房。」
審來審去,是臟事一樁。
咬死不說自己到底為何會去斗姆宮的榮嘉縣主,在福王夫婦的逼問下,險些上了吊。
而相比這件事的真相,皇帝更加震怒的是,皇城根,天子腳下,為何尼姑會去接客?
斗姆宮的臟事越挖越深,后山的墳頭之多,連太后聽了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可是即便有皇帝的授意,負責審案的官員,仍舊是查不下去了。
因為牽涉其中的官員,不乏位高權重者。
當他將名單私下呈給皇帝的時候,皇帝沉默了。
最后的結局是,用了一底層官員頂罪,結案。
斗姆宮被查封,住持及幾名惡貫滿盈的老尼姑,判了斬首示眾。
其余的尼姑,被判還了俗,全都遣送回家。
至此,此事不了了之。
凈心女師傅帶著姐姐的那把八角琴,坐船離開了皇城。
她改回了本名,叫青蓮。
她走的那日,我并沒有去送她。
這種節骨眼上,最好沒人知道我們倆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