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狩雪掀開簾子,帶著微微的寒氣坐到了我身邊,「小醫女鄉間義診,礙了當地醫館的財路。人家找了個瀕死之人假意求醫,實則借著死人鬧事,將小醫女送進了縣衙。買通衙役先打得奄奄一息不說,還怕她攀附男人翻身找后賬,用燒紅的烙鐵毀了她的臉。」
「但醫毒本就不分家,僥幸死里逃生后,小醫女便把那些人連同官差縣令,共一百多人齊齊滅門。」明韶笑吟吟地補上,「此后流落江湖,被人追殺了足足三年多,直到遇到你姐姐,這才成了雷府上的門客。」
我本想借著明韶臉上的疤打開她的心門,從而套話得知外界消息。
雷狩雪及時出現,倒讓我的想法白白落空了。
知道她心思深,我不敢讓她發覺端倪,所以不再追問。
只不言不語地接過紅薯,細細吹散熱氣,剝好了放在銀盤里。
「姐姐,」我把銀盤遞給了雷狩雪,「你嘗嘗,小心燙。」
她信手接過銀盤,拿起勺子默默吃起紅薯。
火盆里的炭火靜靜地燃燒,將房間烘得暖意融融,也驅散了雷狩雪頭臉上的寒意。
明韶見狀,笑著沖我眨了下眼,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她一走,雷狩雪便抬手遞過來一勺紅薯到我嘴邊:「給。」
我看了一眼被雷狩雪抿過的勺子,毫不猶豫地張嘴吞下了紅薯,嘴甜道:「謝謝姐姐。」
雷狩雪同我分食完一個紅薯后,靜靜地轉頭,凝視了我許久。
目光意味不明:
「小春最近老實了很多。」
我恭順地垂下頭:「應該的。」
「呵,」雷狩雪忽地輕笑,「也可能只是表面老實。
」
這話夾槍帶棍,顯然她還是對我有所懷疑。
我不好回話,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只得默默翻動火盆里其他還未煨熟的紅薯。
雷狩雪嘴上卻沒有輕易饒過認慫的我:
「別指望李醉晚來救你,她正自顧不暇呢。」
「年底正是朝貢的時候,各國來使都會陸陸續續抵達帝都。」
「一個沒了駙馬的長公主,為國出嫁,不是剛剛好麼?」
「等她嫁出去,你正好收收心思,老老實實地陪著姐姐。」
我豁然抬頭,語氣和表情同樣冷凝:「姐姐那麼在意長公主,是因為對我做過她入幕之賓的事還念念不忘嗎?」
許是入幕之賓四個字刺激到了雷狩雪。
她抬手就把銀盤連同勺子摔在了地上。
好大一聲響。
我想起上次她揚言要挑斷我手筋腳筋一事,立刻像鵪鶉一樣,縮起了脖子。
翠微聞聲趕到,見狀連忙半跪著收拾地上的狼藉。
雷狩雪臉色難看:「正月初五……算了,十五,過完元宵再把她鎖回去。」
說完,雷狩雪摔了簾子就離開了。
唯獨我盯著她裹在厚重冬衣里的纖細脖頸,垂下的臉上露出了抹冷笑。
雷狩雪,你我不愧是流著相同血脈的姐妹。
竟不約而同地想著給李醉晚找個新駙馬。
只是你怎麼就知道,這些前來朝貢的小國使臣里,沒有長公主府的同盟呢?
我心里想起自己在玉京樓雅間里親手寫下的策略,唇角微勾。
想要奪權的人,又怎麼可能只會在帝都那麼狹窄的地方布局?
把我鎖在身邊,你就可以贏嗎?
要知道,想要雷府垮臺的,不止我一個人啊。
姐姐。
24
除夕夜很快就不期而至。
可即便是守歲這樣的好日子,雷府家宴上的氣氛也很詭異。
被從小佛堂里放出來的陳氏就不說了。
全家死絕頂著罪婦名頭,還要被迫和仇人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我要是她,別說有好臉色。
我不當場掀桌子,把菜扣對方發髻上,都算我雷驚春涵養過人好吧。
雷相表情中也有些隱隱的疲憊。
這些日子前來朝貢的周邊小國不少。
陛下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很多瑣碎雜務,都是交給雷相處理的。
李醉晚勢力逐漸強大,又因為丟了我這個人,瘋了般地跟本就立場不和的雷相一黨找茬。
即便是以雷仲化的手腕,那麼多破事積攢下來,也極大地耗費了他的心力。
我無甚表情地盯著雷相在燭火中閃爍著銀光的兩鬢,心下冷然。
權傾朝野的好日子過了太久。
總會有人扳著手指頭等你倒臺的。
眾人之中唯一興致勃勃的可能就是雷狩雪這個瘋子。
一群有深仇大恨還貌合神離的人,聚在一起舉行家宴。
虧她想得出來。
雷狩雪親自動手舀了一碗湯,挪到了我面前:「小春,嘗嘗這碗魚翅。」
我還未曾端起面前秘色瓷的蓮花湯碗,陳氏就忍不住將手中筷子朝著飯桌正中間摔去。
沉重的烏木鑲象牙金筷當場就砸碎了兩個裝著八珍的盤子。
雷狩雪及時抬袖,擋在了我面前。
碎瓷片沒有蹦在我身上,卻傷到了她白皙的手掌。
血從雷狩雪的手背上沁出。
她淡定地拿出帕子捂在手上,長眉一挑:
「娘累了不想參加家宴的話,就回小佛堂繼續禮佛吧。」
陳氏色變,眼看著就要對自己的女兒破口大罵。
雷相揉了揉眉心,聲調里充滿著不耐煩:「非要一紙休書,你才肯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