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改主意了?」明韶的刀鋒一停。
雷狩雪坐到了我的床榻邊,仔細打量著我蒼白的面容。
「挑斷腳筋,風險頗大。」
明韶似是也不愿助紂為虐,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確實,傷口照料起來也很是麻煩,不如……」
明韶話音未落就被雷狩雪驟然打斷。
「我的意思是,」雷狩雪伸手,撥開我前額的幾縷碎發,動作憐惜輕柔,「小春向來鬼主意多,心里又含著股子惡氣,對他人狠,對自己也狠。僅僅只是挑斷腳筋,怕是不夠,萬一她瘸著腿繼續鬧事呢?這樣,明韶,你受累,把她手筋一并挑斷吧。」
明韶聞言差點沒拿穩手里那柄小刀。
沉默了很久,她抬頭看著雷狩雪,語氣認真:
「挑斷腳筋只會瘸,但若是四肢筋脈盡斷,你這妹妹下半輩子就只能癱在床上當廢人了。」
「以我的醫術,做到挑斷筋脈的同時保全你妹妹的性命不算困難。」
「但我既承蒙過你大恩,又把你視為朋友,還是想重申,一旦下刀,筋脈絕無接續可能。」
「你再想想?」
雷狩雪仔細想了想,以一種同樣認真的語氣反問明韶:
「四肢俱廢,癱在床上,滿心滿眼都只有我這個姐姐,不是更好嗎?」
明韶無奈,嘆了口氣,囑咐翠微再煮一些麻沸散。
事態越緊急,我腦海越是冷靜。
別慌,小春,總會有對策的。
可想來想去,似乎只有苦肉計能夠施展一下了。
在玉京樓多年,別的不行,眼淚還是能信手拈來的。
于是一滴淚從我眼角沁了下來,滑到頰邊。
雷狩雪看到了我那滴淚,忽地眉頭輕挑:
「明韶,麻沸散的解藥。
我聽聽小春想說什麼。」
「麻沸散和情字一樣,無解。」
明韶重新為我把脈,確認藥效的同時,眉眼冷淡地說:
「半個時辰后,你妹妹就能開口說話了。」
雷狩雪立刻給了翠微一個眼神。
翠微會意,把明韶客客氣氣地請到廂房喝茶去了。
臨走前還很貼心地為我和雷狩雪帶上了門。
隨著時間推移,麻沸散的藥力一點一點消融。
待到勉強能動之后,我強撐著胳膊翻了個身,把頭埋進枕頭里號啕大哭。
「哭什麼,」雷狩雪泄了臉上殺氣,口吻也軟了幾分,「姐姐對你那麼好,你同外人勾結也就算了,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拿銳器要殺姐姐。那麼多下人侍衛都看著呢……今天姐姐的臉算是被你丟了個干凈。」
我不知道怎麼接她這話。
只好整個人縮在被子里邊哭邊抖。
「怕了?」雷狩雪扳過我的肩膀,拿了條帕子仔仔細細地替我擦眼淚鼻涕,「怕了就說兩句好聽的哄哄姐姐,說不定姐姐心情好了,就抬抬手放你一馬。」
什麼尊嚴什麼臉面什麼氣節,這些都是虛無的。
只有我雷驚春還沒有被挑斷的手筋腳筋是真的。
為了保全自己,把腰折到地面上也不是不行。
「姐姐,」我頭次在雷狩雪面前服軟,拽著她的衣角,抽抽噎噎地說,「對不起。」
「再叫一聲。」雷狩雪替我擦眼淚的手微頓。
我自是懂得這人眉眼高低,乖乖又開口:「姐姐……」
雷狩雪眼眸里的冰碴子化開了一半:「乖。」
她叫來翠微,囑咐翠微把明韶送回去。
翠微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下去傳話了。
聽到明韶告辭離開的聲音,我確認自己不會被挑斷四肢筋脈后,這才軟倒在了床上。
雷家實在不是善地。
真是關關難過關關過。
還未等我這口氣徹底松懈下來,雷狩雪淺淡的聲音又自頭頂飄了過來: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哦,小春。」
一條細細的金屬鏈子被雷狩雪囑咐人拿來,環扣清脆一響,鎖在了我的腳踝上。
鎖鏈的另一頭,則被死死地嵌在了墻上。
我凝視著這條鏈子許久,到底是忍下了這口惡氣。
在玉京樓里忍了那麼多年,不差這一天兩天的不是?
23
腳受了冷,心受了驚。
那日之后我便開始高燒,渾渾噩噩地被雷狩雪從莊子上帶回了雷府。
明韶受邀為我治病,干脆住在了雷府上。
一碗一碗的苦藥灌下去,待到我病情稍稍有起色時,已經到了除夕。
因著是年節,雷狩雪難得松了口風,把我腳踝上的鏈子暫時解開了。
雖然活動的范圍僅限于院子,但足夠我坐在明韶面前假意聊天,實則套話。
明韶為我診病,也與我混了個臉熟。
此刻摘下面紗的她正坐在我的房間里,手持鉗子扒拉著火盆里煨下去的紅薯。
我看著明韶清冷的右半張側臉,不由得想起她左半張側臉上兩處恐怖的烙痕舊疤。
如此清雅動人的容貌,來我們玉京樓定能成為花魁娘子。
究竟是誰那麼狠心,毀去她容貌的呢?
明韶好不容易扒拉出個剛熟的紅薯,見我盯著她看,以為我想吃,干脆將紅薯遞了過來:
「小春,小心燙手。」
我卻搖了搖頭,沒有接她手里的紅薯。
許是我眼中惋惜之色太過于明顯,明韶意識到了什麼,緩緩地笑了:
「小春在好奇我的故事?」
「可以問嗎?」我順勢開口。
「沒什麼可好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