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表哥打三歲起就湊在一起玩兒,人是真是假,一眼而已。」
確實。
那只是個身形神似陳駙馬,又施加了易容的死囚犯。
至于陳駙馬本尊,當然是被我偷梁換柱地藏在了玉京樓。
「收殮完畢之后,抽空來玉京樓坐坐吧。」
「妾備了場好戲等著客人。」
我沖著雷狩雪笑笑,笑容里充滿著暢快之意。
棋至此時,已成死局。
就是不知道客人愿不愿意舍下這局棋,再度重開了。
16
雷狩雪初次光臨玉京樓,已是第二日中午。
時值深冬,朔風凜冽地卷起我與她大氅上鑲的雪白狐毛,徒增幾分嬌俏。
若拋下那些恩仇,倒顯得有些并蒂雙姝的意味。
雷狩雪臉上的傷已被脂粉蓋住,倒也沒有昨個刑場上匆忙一面的憔悴。
「表哥在哪兒?」
我把手爐遞了過去:「客人別著急啊,跟妾來。」
玉京樓占地不算太大,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我就帶著雷狩雪來了后院。
破敗的地窖門口,掛著塊牌子:「十文一次。」
而地窖的更深處,傳出來「唔唔」的怒吼聲,以及好些淫聲浪語。
陳駙馬看不起娼女。
覺得我雷驚春無非是個阿貓阿狗生的取樂玩意兒。
因此在他下詔獄的第三天,我便求了李醉晚,用死囚犯把他替換了,關在了后院地窖。
后院地窖本是玉京樓前任管事碧桃,用以處置逃跑和反抗的娼女的,里面擺滿了各種刑具。
但我這人向來心善。
所以只用其中的鍘刀,切斷了陳駙馬的雙手。
然后當著他的面,把他的雙手剁碎了蒸熟,一口一口強喂著他吃了下去。
想想還是有些戾氣藏在心里。
我怕自己憋出病來,便又秘密請來御醫,給陳駙馬的傷口止血上藥。
待他無性命之憂后,就扒光了衣裳,讓他在地窖里接客。
十文錢一次。
不愧是曾經的駙馬,位高權重的貴人。
這一身的細皮嫩肉,迎來送往的,可是為我玉京樓賺到了十幾貫錢呢。
雷狩雪站在地窖門口,聽著這些動靜,玉臉煞白,緊緊攥著衣袖,指節都捏得發緊。
「妾聽說那些身居高位的人都是些下賤貨色。」
「平日里裝得不染塵埃,一朝入了泥地,和他們看不起的娼女,也沒什麼兩樣嘛!」
「客人覺得這出戲好不好看呢?」
我笑吟吟地給雷狩雪補了誅心的一刀。
雷狩雪猛地閉了閉眼睛,再睜眼時,眸光已是看客般冷淡:
「小春,殺了他吧。」
我驚訝捂嘴,神情惶恐:「客人好狠的心!那可是您的親表哥!」
雷狩雪嫻靜端雅的面孔看不出半分波瀾:
「與其泣涕于折辱之下,不若仗義死節,總能多些體面。」
不愧是曾經名動京城的才女,雷大小姐逼人去死的話術都一套一套的。
我認可地點了點頭,然后讓阿蓉端過來杯毒酒。
侍衛們進去將地窖里的人全部攆走,唯獨留下陳駙馬。
「客人請便吧。」我好奇地看著雷狩雪。
出身朱門的貴女,也會和我這種娼女一樣殺人嗎?
答案是會的。
雷狩雪端起毒酒,進了地窖,借著昏暗的油燈,望著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陳駙馬。
良久,她才把毒酒遞到了陳駙馬的嘴邊。
「表妹!」陳駙馬面上起疹,眼球里全是血絲,「救我!我不想死。
」
雷狩雪輕輕搖了搖頭,將那杯毒酒又往陳駙馬嘴邊送了送:
「表哥,陳家除了我娘,已是滿門抄斬。」
「在官府的籍戶上,在世人的眼中,你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我不能為了救你,給小春留那麼大一個把柄拿捏雷家。」
「更何況,你還在玉京樓里染了楊梅大瘡……」
「便是救你出去,也只能眼睜睜地望著你一日日爛掉。」
陳駙馬登時明白了雷狩雪的意思。
絕望之下,他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號:「表妹……」
雷狩雪柔聲勸慰:「表哥,乖,喝了吧。」
二人僵持了一盞茶的時間。
最終陳駙馬還是咬緊了牙關,生怕毒酒濺到他嘴里一滴。
雷狩雪見狀,幽幽地嘆了口氣,放下了毒酒,輕輕地上前,環住了陳駙馬。
她懷里傳來了肌肉和骨骼被切開的聲音。
陳駙馬的喉頭咯咯作響,雷狩雪卻按住了他的肩膀,再度一抽一送。
不多久,陳駙馬就斷了氣。
雷狩雪把手放開,我這才看清楚殺死陳駙馬的,是把精致無比的象牙柄匕首。
「本是備來防身的,卻不料殺的第一個人竟是表哥。」
雷狩雪抽回匕首,語調平淡,蒼白的臉頰上卻掛了一滴淚。
我望著她蔥綾黃的大氅上濺到的血漬,囑咐阿蓉:「去給客人燒水洗澡。」
陳駙馬得的可是臟病,別傳給了她。
待雷狩雪沐浴完畢,換了阿蓉跑腿給她買的新衣裳,重新坐在雅間時,已然是恢復了平靜。
「小春,誅滅陳家滿門,又逼我殺了表哥……」
「你心里可曾痛快?」
她的音線里難得地沾染上了哀婉之意。
我以為自己會很開心。
但面對雷狩雪的委頓,耀武揚威的話到底是沒有說出口來。
于是面對眼前人的詢問,只是別過頭去看向窗外,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