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吭聲,雷狩雪便繼續說了下去:「我已經讓人回宛陽老家了。」
「陛下對于犯上的罪名很是敏感,可要脫罪,說難倒也不難。趕在陛下的人到達之前,撤掉僭越的琉璃瓦,收買工匠鄉人改口,再以雷相的權勢勒令地方官府配合著在調查的官員面前澄清,這一劫也就過去了。雷相畢竟為朝廷效力三十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一旦澄清,陛下不會追究的。」我笑著說道。
「你都知道?」雷狩雪不易察覺地在我面前皺了皺眉。
「那個雷寒是得了你的授意才接近風娘的吧?」我把玩著面前喝空了的建盞。
雷狩雪點了點頭:「不錯,雷家僭越的事情,也是我故意讓雷寒透露出去的。」
「真是個釜底抽薪一箭雙雕的好計策。」我拍了拍手,贊賞無比。
雷相身在高位幾十年,老家的雷氏宗族子弟,借著他的名號可是干了不少「好事」。
欺男霸女、放印子錢、侵占良田、魚肉百姓、縱橫鄉里……
這些人做的事情,未必會反噬他們自身。
可樁樁件件,最后都會被記在雷相這個靠山的頭上。
想必雷狩雪早就對此有所察覺,認為這是個大隱患。
奈何雷相一家子都在帝都。
天高皇帝遠,宛陽那邊的宗族未必愿意聽從雷狩雪的話收斂。
于是她借著雷寒的口放出消息,誘使我和長公主入局,以宛陽之事參雷相。
一來,可以以皇帝的忌憚為筏子,去勒令宛陽的雷氏宗族約束子弟行為。
二來,可以通過此事,釣出來雷相在朝堂上隱藏的敵人。
最起碼這次所有上折子奏請皇帝嚴懲雷相的官員們,將來都會被雷狩雪列入重點觀察監視的名單里。
面對我的贊賞,雷狩雪有些疑惑,但還是按捺住了:
「小春,雷家有愧于你是真,可你對雷家的殺意也是真。」
「你輸這一局,若是肯就此罷手,我會既往不咎。」
「為你脫籍易如反掌,除此之外,傍身的金銀田地商鋪,只要開口,無所不從。」
她再度勸說道。
真是優渥的條件啊。
如果不是含著那口惡氣咽不下去,咬碎銀牙也想要和雷家這個龐然大物斗上一斗。
我說不定還真會執起雷狩雪的手,親親熱熱地叫上一聲姐姐。
畢竟她那麼寬仁大度,婉約嫻靜,不是嗎?
「妾做娼女做久了,不想脫籍呢。」
我彎起眉眼,一口回絕了雷狩雪的好意。
又挑起個足夠詭譎的笑,凝視著雷狩雪:
「而且,客人為什麼覺得妾輸了這一局呢?」
與此同時,沉悶的響聲傳進了房間。
酒樓離皇宮并不算遠,最高處甚至可以眺望到皇宮一角的紅墻黃瓦。
因此,設置在皇宮外面,訴說冤情的登聞鼓被敲響的時候,聲音也能飄過來。
「陳勤在江南鄉試賄買鉆營,割卷傳遞,頂名冒籍!」
「臣不慎發現此事之后,竟被陳家派出的殺手追殺了近千里!」
「所幸臣逃得一命!僥幸回京!」
「現下人證物證俱在!臣要參陳勤科舉舞弊!負國欺天!」
太遠了,王載微的聲嘶力竭聽不太清。
但她要參陳勤這句吶喊,還是傳進了雷狩雪和我的耳朵里。
陳勤是陳駙馬的親爹。
也是大夫人的哥哥,雷狩雪的舅舅。
雷狩雪的臉色終于變了。
「客人在淳化寺找到妾的時候,妾就知道客人在監視妾。」
我語調溫柔得能夠滴出水來。
「妾又是個娼女,娼女怎麼會信任風月場上的胡話呢?」
「妾從未相信過雷寒,之所以彈劾雷相,不過是為了吸引客人的注意力罷了。」
「妾真心想要撼動的,獨陳家一家呢。」
姐姐既能夠釜底抽薪,妹妹自然也能聲東擊西。
沒到結局塵埃落定的時候,又憑什麼認為自己板上釘釘地贏了呢?
雷狩雪沒和我打口舌官司,而是倉皇起身,匆匆而去。
想必是事發突然,她得趕緊回雷府去想對策。
可又有什麼對策是能糊弄過這種滔天大罪的呢?
科舉舞弊是動搖國本的事情。
陳勤和他身后的陳家,既然敢參與,便要有全家死絕的心理準備。
雷家陳家多年以來在朝堂上同氣連枝,共進共退。
如今我借著舞弊案鏟除陳家,斬掉雷相一臂,不知他會不會痛呢。
只可惜我不在雷府,看不到雷相的神情。
真是太好奇了啊。
15
王載微在江南道潛伏了接近四個月。
人證物證齊全不說,還當著皇帝和朝臣的面撩起了自己的上衫。
倒也不是勾引皇帝和諸位大人,主要是展露出那道近乎豁開她腰腹的傷疤。
更致命的一點是,這道傷疤是在京畿處,與陳家派出的殺手血戰留下來的。
京畿距離皇宮不過五十里路。
難怪都說富貴險中求。
在天子的腳下截殺正兒八經有官身的朝臣,陳勤膽量不小。
陛下震怒。
李醉晚身邊的銀霜也親自下場。
銀霜哭訴,言說駙馬自成婚后,認為自身仕途不順是因為尚了長公主。
心懷怨懟又不得對長公主發作,便時常借故毆打李醉晚身邊的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