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幅畫以宋錦裱起來,我要送人。」
阿蓉欲要卷起這幅畫,卻在看到畫的內容時愣住了:
「小春,你這畫上是不是少了點什麼?」
畫上除了雪與紅梅,便只有一亭,亭中對坐著兩個女子。
一個宮裝高髻,鵝黃衫裙,顯然是個貴女。
另一個垂下兩縷頭發,翠色褙子桃紅抹胸,打扮艷麗俗氣,分明是勾欄地出來的。
二女中間有木制案幾,桌上放著爐子,坐著小茶壺。
冬日煮雪賞梅本是雅事。
然而小茶壺里沒有茶水,爐子下面也未曾有柴薪火焰。
「未曾少些什麼,就這樣裱起來吧。」我勾起一抹笑意。
冰天雪地,紅梅勝景。
釜底抽柴薪,壺中亦無水。
這局別的不賭,只賭命。
且看卿與我誰輸誰贏吧。
10
玉京樓有意放出來了風娘掛牌的消息。
她那位青梅竹馬到底是惦記著舊情,竟真的被釣上來了。
官賣娼女無法贖身,那人干脆尋上了我,談了談價格,將風娘包了半年。
半年時間,自是足夠我探聽到所有想要探聽到的消息了。
因而我樂見其成地同意了。
風娘有昔年舊人相護,自是感慨萬分。
得知不用接其他客人后,更是在背地里偷偷哭了好幾場。
燈火分明月,笙歌雜暖風。
日子就在飲酒作樂中慢慢過去,直到七夕乞巧節的到來。
全然屬于女子的節日,一年到頭也只有七夕,所以今日玉京樓沒有開張。
更重要的是,李醉晚正兒八經給我下了張拜帖。
帖子上的簪花小楷端正中不失風流,措辭更是清麗婉轉。
長公主親自提筆,邀請我七夕一同與她把臂同游,共看燈火。
我雖是個冷了心肺的娼女,面對這份深恩,也不禁動容。
所以整個下午,我都抓著風娘和阿蓉,為我參謀著挑選衣服首飾。
愿意狠下心來和自己較勁兒,多多少少都是會有些收獲的。
當夜出現在李醉晚面前時,我未曾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驚艷。
登上馬車也來不及整裙擺,連忙把懷中已經捂熱的錦盒遞過去。
我垂下眼睫,輕聲開口:「不知道公主喜不țüₖ喜歡。」
李醉晚倚在馬車車壁上,伸手拈起錦盒里那只打磨粗糙的青玉鐲。
「小春自己打磨的嗎?」她的聲音如溪水淙淙。
我飛快地點了點頭,眸光里摻著哀怨:
「唯愿此環如明月,暫代妾身,常伴殿下。」
其實這只玉鐲已經做好很久了。
只是長公主殿下最近太忙,忙到都沒空找我這個舊人。
李醉晚似是察覺到了我的怨念,伸手將玉鐲套上,彎起眉眼:
「我很喜歡。」
我那絲哀怨如同見到了春光的殘雪,瞬間就被融化得干干凈凈。
待到李醉晚用戴著青玉鐲的手拉住了我的手后,更是愣住。
隨即,歡喜到像是心中涌出千萬只雪白的蝴蝶。
因著這份歡喜,我開始得寸進尺,不依不饒:
「那殿下更喜歡玉環,還是更喜歡我?」
李醉晚側著臉欣賞著素白皓腕,神色慵懶地反問我:
「本宮什麼樣子的首飾沒有呢?」
「無非是愛屋及烏,喜歡為我打磨玉環的人罷了。」
有了確切答案后,我不再追問。
兩個人戴著面紗,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彎月如刀懸掛在夜幕上,李醉晚的手拉著我的,骨節分明,纖而不弱。
有風吹起我紫綾裙帶,和李醉晚白羅裙帶略有糾纏。
恍然間也有了錯覺。
覺得雷驚春在這世上,并不算是孤身一人。
盛宴散去,月上三更。
我喝了些酒,醉醺醺地在巷口告別長公主馬車,打算徒步一段回玉京樓的時候。
卻被在暗處潛伏的人,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嘴,拖到了沒有燈的小道上。
錯覺被一寸寸打碎,露出殘忍的現實來。
陳駙馬提著燈,站在了被按在泥地里的我面前,清俊的臉上皆是漠然:
「留具全尸吧。」
陳駙馬身邊的嬤嬤低聲提議:「若是殺了這賤人,公主問起來只怕是不好交代……」
「確實,」陳駙馬冷淡的表情褪去,笑容玩味,「那就把她兩只手打斷好了。」
十指豈止是連心?
棍棒重重砸在雙手上的時候,疼痛差點讓我昏厥過去。
嘴里被粗暴地塞進去了麻核,連求救都無法做到。
正當我以為今晚要栽在這個毫無血緣的駙馬表哥身上時,嘆惋聲傳來:
「表哥,莫要動手。」
雷狩雪的鵝黃裙擺姍姍停在陳駙馬面前,倒是讓對方吃了一驚。
「表妹?你怎麼在這兒?」
雷狩雪揮開動手的下人,自懷中掏出一瓶傷藥放在了我面前。
隨后再度重復了一遍:「表哥,放了她吧。」
「給我個理由,」陳駙馬面色難看,「這賤人屢次三番地勾引長公主……」
「她是父親的風流債。」雷狩雪輕嘆。
陳駙馬頓時啞了聲音。
雷狩雪柔聲開口:
「若不是我娘容不得人,現下她應當同我一樣,也叫你表哥。」
陳駙馬反應過來,嫌惡地看著地上氣息奄奄的我:
「就算不是娼女,無非是個小小庶女。
」
「什麼骯臟貨色,阿貓阿狗生的取樂玩意兒,也配叫我表哥?」
雷狩雪平淡開口:「表哥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