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打碎的水晶瓶般轉瞬崩裂。
她并未放下身段同我對罵,而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待雷狩雪消失許久,阿蓉才期期艾艾地走到我身邊,遞給我個鑲著明珠的荷包。
「小春,那是剛才那位娘子給的。」
我接過精美的荷包,緩緩打開。
里面是兩張薄薄的紙。
一張是官府的放籍書,蓋著朱紅色的泥印,署名處是空白的。
只要我提筆寫下自己的名字,從此就不是賤籍娼女之流。
另一張是江南余杭某處宅院的地契,署名處同樣也是空白的。
六進六出的宅院,剛好在西湖邊上,價值豈止千金。
晚了。
若是小娘還活著,或許我會毫不猶豫地接下來呢。
疲倦地闔了闔眼,走到正殿的佛龕前,我抖手把兩張紙丟進青煙裊裊的香爐里。
放籍書上的朱印慢慢在火中卷曲。
最后化為溫熱的灰燼。
9
禮佛結束回到玉京樓之后,我并沒有第一時間開張。
相反,我默默地坐在玉京樓最高處,凝視著整個歡場的布局。
除卻娼女們所居住接客的六層小樓外,玉京樓的前后院都是江南園林制式。
湘簾翠幌,清池小山,花木掩映于朱欄曲楹間。
暮色盡,夜風起。
雖無客,但青樓點燈的規矩并不會變。
站在高處往下看,各色花型的燈遙遙望去宛如光焰凝結的倒懸星河。
「小春,你在想什麼?」
阿蓉不知何時,站在了我的身后。
「在想玉京樓的大小。」我微微嘆息,「從有記憶的時候起,我便隨小娘生活在玉京樓里。那時年紀還小,總覺得玉京樓很大,大到我與小娘都逃出帝都了,還是被抓了回來。
后來長公主把玉京樓的地契給了我,我才發現玉京樓其實很小,占地也只有七畝上下,小得可憐。阿蓉,你覺得玉京樓是大還是小呢?」
阿蓉抖開手里的薄斗篷,披在我身上:
「妾也不知道呢。」
我緊了緊斗篷,聲音又輕又冷:「你去找一趟王載微。」
博山爐里輕若細絲的煙塵裊裊,荷花的冷香飄蕩在雅間里。
王載微秀麗的臉上略帶不虞:「何事?」
我打開博山爐的插銷,往里面續了枚香丸。
「此次叫王大人過來,是想談上次在玉京樓里沒有談完的風月之事呢。」
我笑著伸手,想要覆上王載微的臉龐,卻被對方避開了。
「自從扳倒了趙院使,你知道有多少人盯著我嗎?」
王載微像只炸了毛又強自按捺住的雪白貓咪,壓低了嗓子警告我:
「雷驚春,你最好找我有正事要干。」
我并沒有說話,而是將烏木小幾上的一張明黃色的紙推給了王載微。
一紙明調暗貶至江南的陛下口諭。
王載微驟然平靜下來,她不是蠢人,立刻發問:「是長公主的意思?」
「我向長公主提議的,」我搖了搖頭,「除了避開帝都漩渦外,還有一事要你從旁協助。」
王載微眉頭一挑,顯然就要發問。
我卻立刻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開口。
靜謐的雅間里,只有手指蘸著茶水寫字的沙沙聲。
待到茶水都蒸發殆盡,王載微這才回過神來,沖著我點了點頭。
我沖著她揚起一個嫵媚的笑容,伸手替她整了整衣襟,呵氣如蘭:
「那就那麼定下了,王大人一切小心,妾在玉京樓等你回來為妾贖身。
」
依舊是調笑之語。
可這次,王載微沒有選擇躲開。
她盯著我為她整理衣襟的手,眉眼認真:
「好啊。能從江南活著回來,我就給你贖身。」
不是。
我開玩笑的。
你怎麼還當真了?
可能是人性本賤的緣故,我還是更喜歡我們高傲冷肅的王大人拒絕我的驕慢樣子。
因而在察覺到王載微有上鉤意愿之后,我立刻倒退兩步,同她扯開距離。
風月場上的話都是騙人的。
聽聽算了。
別當真啊,王大人。
「妾不會離開玉京樓的。」
搖了搖頭,我笑得滴水不漏。
「長公主提過雷家的事情,」王載微了然點頭,「我知道你不會輕易離開玉京樓的。」
「那你還說要為我贖身?」我挑眉。
王載微側著頭想了想:「騙你的,小春。你老調戲我,我不得扳回一局嗎?」
虧我剛剛還為這王八蛋的安危有些擔憂!
現在看看,王載微你還是死在江南別回來的好!
在我陰惻惻欲要殺人的神情下,王載微打開窗戶,輕輕沖我頷首。
旋即跳窗而下,落地寂靜如貓,幾個縱躍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滾得倒是快。」
我望著王載微離開的方向,從牙縫里生擠出句話來。
可臉上還是忍不住綻出個笑意。
所有的籌謀策劃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又如何贏不下這一局呢?
鋪陳紙筆,將顏料在小硯臺里一一倒好,我系發彎腰,開始作畫。
玉京樓里不乏通文墨的貴客。
為了留住客人,我從小便在后院里跟隨著年老色衰退下來的娼女們學畫。
畫工并不算多麼驚艷,但勉強稱得上精細。
寥寥幾筆,景色就已躍然于生宣之上,栩栩如生。
緩慢地涂涂抹抹,待畫完之后,我搖了搖雅間的鈴鐺,喚來了阿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