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不會為了小事和阿蓉鬧起來。
如果說人世間有誰是真正待我好的,除了小娘,也只有她了。
但我雷驚春是娼女啊,娼女暴露了真心,被人拿捏住,也就離死不遠了。
于是我不輕不重地擰了阿蓉的臉一把。
嗯,這貨最近用花露洗臉的成效不錯麼,手感比起城西的嫩豆腐也不遑多讓。
「你看不到碧桃很正常,因為這些話都是我編出來嚇唬風娘的。」
我理直氣壯地占完阿蓉的便宜。
在心里默默地補了句。
我前腳殺了賣掉你的死鬼老公,后腳就到柴房里把關押著的碧桃給殺了。
埋一具尸體也是埋,兩具尸體也是埋,何不干脆再殺一人呢?
倒也省事不是?
「啊,原來是這樣。」阿蓉點了點頭,「風娘好可憐,我們背靠長公主,也不缺錢,要不小春你行行好,把她放走吧。」
她總是那麼好心。
人家之前還扇過她一巴掌,這就拋在腦后了。
「她有用。」我沒多說什麼,只是拒絕了阿蓉。
劉風閑當然有用,她在年少未曾出嫁前,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
而這位戀人,剛好出身于帝都雷家。
是我那位生父雷相的旁支族人。
當然,除了私仇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雷相門生故吏遍布整個朝堂,扳倒了他,長公主的路才是坦途。
餌已布好,魚會什麼時候咬鉤呢?
6
趁著這幾日樓里清閑,我第一次踏入了長公主府。
李醉晚百忙之中抽了個空見我,彎了眉眼贊許:「你做得很好。」
她笑起來的樣子真美啊,讓她身后鑲著南海明珠的檀木鏤花屏風都黯然失色。
我被李醉晚的模樣沖昏了頭腦,鬼使神差地想要伸手去抓她的衣帶。
李醉晚卻搖了搖手,制止了我的行徑:「屋內有人呢。」
「有婢女怕什麼,又不是沒見過我們假鳳虛凰不知天地為何物……」我不以為意地癟了癟嘴。
然后看到了從屏風后面轉出來的駙馬,啞然無聲。
不是。
女人說話,他一大老爺們留在內室里干什麼?
不覺得自己多余礙事了嗎?
有些人看上去像是長公主的正室,實際上連臉都不要了擱這兒和玉京樓的娼女爭寵。
八輩子沒見過那麼下賤的男人。
我心里絲毫沒有撬駙馬墻腳的愧疚感,反而異常生氣地剜了他好幾眼。
「妾身告退。」
被攪和了好事的我,臉上都黑得能擰出汁水來,連禮都不想行,扭頭就走。
沒眼力見的狗東西。
還是從前幾屆科舉中千軍萬馬殺出來的探花郎,有沒有一點自覺在身上的?
看到別人偷長公主,難道不應該關上門等對方結束離開了,再過去恭敬地收拾殘局麼?
就知道杵那里礙眼,你是個柱子麼杵杵杵?
我氣呼呼地將長公主花園里開得正好的白芍藥揉了個稀巴爛,這才出了口惡氣。
看著潔白如玉的花瓣被碾成一團稀爛的糊糊,毀滅欲被滿足,心下登時快意十足。
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
反正你們開得再好再艷,也是早晚要變成花泥的,姑娘我提前送你們一程。
不謝。
提了提批帛,扶了扶鬢角的簪子,我剛想昂著頭離開公主府,就被一個小廝叫住了:
「駙馬想與雷姑娘一敘。
」
敘什麼?敘舊?
我不記得駙馬的母親也是我玉京樓的粉頭呀,怎麼就有舊了呢?
我剛想拒絕,小廝身后又轉出來兩個侍衛,手還都放在刀上。
好好好,敘,今天不把駙馬的祖宗十八代都一一敘完,我雷驚春就不走了!
剛踏入花廳,還未打量正在練字的駙馬,我身后就挨了一腳。
身后的嬤嬤硬生生把我踹跪下之后,駙馬平靜地看了我一眼:「這不是會行禮麼?」
喲,這是鉚足了勁兒給我下馬威呢。
我剛想爬起來撕爛駙馬那張臉,身后就傳來了李醉晚的聲音:
「駙馬好大的威風,竟把手伸到我身邊人身上了。」
她來得匆忙,發髻上那支白玉簪子都沒有綰好,搖搖欲墜地橫在臉頰旁。
不知怎的,我心中的委屈和憤怒一下子就平息了。
李醉晚給了我個眼神,我會意,把花廳騰出來給她用于和駙馬對峙。
她身邊的女官銀霜趕緊帶我下去給膝蓋涂了藥。
銀霜替我放下裙子,又送我出府,路上才沒忍住問了一句:「你何苦招惹駙馬?」
「想招惹便招惹咯。」我笑吟吟地回答她。
又在心里補了一句。
當然是因為駙馬姓陳。
那位把我小娘賣進玉京樓的雷家主母也姓陳,駙馬正是她的親侄子。
若是按照正經的嫡庶輩分,我身為雷相庶女,少不得要稱呼駙馬一聲表哥。
陳家和雷家既是姻親,又是同氣連枝,在朝堂上共進共退,都是長公主李醉晚執掌朝政的阻礙。
所以我并不怕他。
一個未來的死人,再位高權重,又有什麼可怕的?
再說了,對我抖什麼威風啊,駙馬表哥?
長公主李醉晚要是不喜歡我,我能有爬她床的機會?
而且我們一家人干嘛說兩家話啊?
駙馬表哥用看外室的眼神看我,我可真是會心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