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們點清楚了銀子足額后,為首的這才扯出個笑意:
「官府會定期派人查看,一看人還在不在,有沒有逃跑,二要收取賣身的金花錢。」
「好。」我點了點頭,送走了官差。
剛送走官差,阿蓉就好奇地湊了上來:「什麼是金花錢啊?」
「國朝律法規定,官妓的賣身錢要上繳內廷一半,也就是說,每賣到二兩銀就要上繳一兩給宮里使用。」
我淡淡地解釋道。
「我倆怎麼沒有?宮里要那麼多銀錢做什麼?」
阿蓉還是第一次聽說金花錢,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其實我倆也要交金花錢,但都是玉京樓代繳給官府的,十抽一。」
我輕輕拍了拍阿蓉的胳膊。
誰會嫌棄錢多?
幸虧蚊子腿兒上沒有油脂,要不然帝都城里的蚊子都能被搜刮得一干二凈。
「宮里娘娘們裁衣裳做簪子胭脂水粉什麼的都需要錢,這錢就從里面出。」
阿蓉還想再追問,我溫聲打斷了她:
「你這幾日伺候那個老狗辛苦了,滋補的湯藥我讓婢女送過去了,記得喝。」
送走了阿蓉,我這才看著地上形容狼狽的趙夫人和趙小姐。
沒有管渾身發抖的趙小姐,我打量著趙夫人:「夫人好久不見。」
趙夫人的臉色青了又白,牙齒咯咯打戰:「我如今落到這種地方,唯有一死!」
好大義凜然的話!
那麼鏗鏘有力的一聲喊,簡直把我們玉京樓都照亮了呢!
「好的呀,那就請夫人赴死。」我認認真真地掏出了條白綾遞了過去。
又補了一句:「二百六十兩紋銀呢,夫人死了,我便只能讓趙小姐賺回來了。」
趙夫人聽懂了我的意思,登時渾身顫抖了起來。
「玉京樓之前的管事,很喜歡逼良為娼,她在街上看到好看點的小媳婦兒大姑娘,就設局誘惑她們的父兄去賭,輸了錢,這些人就只能賣家里能賣的一切,賣到最后沒什麼值錢的了,就賣家里的女眷,嗯,女眷在他們眼里也不過是貨物罷了……阿蓉就是那麼來玉京樓的。」
我伸手挑了挑油燈里的燈芯。
趙小姐年僅十四五歲,雖有些懼怕我,但更多的還是少女與生俱來的熱血。
「好壞的女人。」她說完才發現失言,躲在母親身后看著我。
「是啊,所以我上任之后,讓她趴在后院接客,一文錢一次。」
我沒在意趙小姐的小動作,只是笑。
「她也尋過死。第一次上吊不成,我讓人砍斷了她的兩條胳膊。」
「第二次她咬了舌頭,也沒死成,我干脆把她的舌頭也割了。」
「第三次她意圖撞柱子,還是被人發現了,于是我砍斷了她的雙腿。」
「她現在還在后院,趙夫人要去看看嗎?」
見我真的打算讓婢女拖走她,趙夫人強撐著的體面消失了:
「你……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冷酷地看著她:「自己選吧。要麼你留在玉京樓,你的女兒會服下假死藥換一個身份,從此以后她就是長公主書院里的學子。要麼你去死,但你最好死利落些,不然我不保證會對你做些什麼,以及你女兒會替你還我這二百六十兩紋銀。」
趙夫人猶豫很久,最終選擇了前者。
趙小姐被女子書院的人帶走時,沒頭沒腦地問了我一句:
「雷娘子,宮里的貴人為什麼要定下金花錢這樣不合理的律令呢?」
他們啊,他們都是些獨夫民賊。
我們這些叉開腿當娼女的人,都要比這些獨夫民賊干凈上十倍百倍。
「因為他們是上位者,上位者有權制定一切規則,操縱所有人的人生。」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趙小姐。
「好好讀書吧,長公主打算開女科了,你若是考中,就有權力制定部分規則……」
「我也不知道這權力能做到什麼,但最起碼把你母親從玉京樓接出來不成問題。」
趙小姐點了點頭,深深地朝著母親行了一禮,離開了玉京樓。
小姑娘前腳剛走,我便叫來了阿蓉:「去,給她一巴掌。」
阿蓉猶豫許久,還是掄圓了在趙夫人臉上來了一下。
當日趙夫人給了阿蓉一巴掌,今日我做主,讓阿蓉打回來。
也算兩清。
我本想命婢女把鬢發被打到散亂的趙夫人送回房去,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你怎麼稱呼?」
「他們都叫我趙夫人或是趙劉氏。」趙夫人喃喃道。
「你的死鬼丈夫害你淪落煙花之地,你還要冠夫姓嗎?」我嗤笑地說。
趙夫人沉默了很久,輕輕開口:「妾姓劉,字風閑。許多年沒有人那麼叫過了。」
做官家夫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配被人提起了。
做了娼女,卻能保留原名。
這世道真是太有趣了,有趣得我想笑出聲來。
「送風娘回去。」我讓婢女送劉風閑回去。
劉風閑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阿蓉這才面帶驚悚地開口問我:
「你真把碧桃四肢砍斷放在后院接客?我天天路過后院我怎麼沒見到?」
碧桃就是玉京樓之前的管事。
也是我拿來嚇唬劉風閑的筏子。
「偷聽?」我笑瞇瞇地看著阿蓉。
阿蓉瞪大了眼睛,無辜地看著我:「小春,你大人有大量!怎麼會為了那麼一點小事就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