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除了號稱「帝闕白璧」的長公主李醉晚,哪家的貴女會有這般風姿氣度?
珠簾后的人似是沒有想到一個娼女能半蒙半猜地說出她的身份,登時愣了下。
她身邊的婢子想要對我出言呵斥,卻被她抬手止住了。
「知道得太多,又太愛顯擺,會被殺掉滅口的。」
李醉晚的音色里不自覺地帶了笑意。
不。
我猜長公主你不會的。
玉京樓的娼女多半都是窮苦人家的女兒妻子,因著種種原因淪落到煙花之地。
你愿意把她們都放走,甚至還給了銀錢,就定然狠不下心來殺我。
「玉京樓還有個作用,」我沒有在意李醉晚的威脅,「在胭脂舞樂、杯盞床笫之間,探聽消息。」
「利用女子的身體來獲得這一切,本宮與我那不爭氣的侄子又有什麼區別呢?」
李醉晚向我拋出了個問題。
「阿蓉剛剛拿著銀子回家了,但她的丈夫是個賭鬼,當初她就是被丈夫賣進來的。」
「公主殿下可以猜猜,她再被賣掉當娼女的時間?三天?七天?半月?」
「世道不變,律法不變,總歸會有人或是自愿,或是被迫成為娼女的。」
「殿下剛剛問我,說如果利用青樓打探消息獲得權勢,與三皇子有什麼不同,不同之處便在這兒了。」
「男子登位,眼里看到的天下百姓里,并不包括女子,但女子登位,眼里能看到的就多了。」
「為達成目的,便是手段卑劣了些,又有什麼可以指責的呢?」
「終歸這世上,贏到最后的人才能改變一切。」
我說完這些便閉了嘴,靜靜等待著李醉晚的回復。
簾內的另一個婢女給李醉晚遞過來一張紙。
她抬手,仔仔細細地看完,這才輕笑。
「雷相流落在外的血脈?難怪身在煙花之地卻有這等見識。」
虛虛實實的言語交鋒后,終于迎來了難得的一句夸贊。
我朝著珠簾后行了一禮:「不知長公主意下如何。」
「玉京樓歸你了。」李醉晚低沉的嗓音從簾后傳來。
我抬手掀開珠簾,徑直走了進去,本是想向李醉晚謝恩的。
一見她如月光洗過的面容,話在嘴邊打了個旋兒卻變了:「那就請長公主驗驗貨吧。」
帝闕白璧,天下無雙。
原以為是世人艷羨權勢,強行為李醉晚吹捧出來的名聲。
沒想到竟是真的。
玉京樓和附近的幾個花樓都是佳麗如云,甚至連我自己卸下臉上的偽裝,攬鏡自照時也覺得雪膚花貌。
可在這樣堪稱奪目的容顏下,一切也無非是塵泥罷了。
我還未曾接過客,與其把干凈的身體交托給那些豬狗不如的好色之徒。
還不如……
還不如交托給這位如春融雪彩、臉欺膩玉的長公主殿下。
李醉晚顯然也明白我的意思,輕笑一聲,屏退了身邊侍婢。
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
結束后,我得到了玉京樓管事娘子的牙牌,以及六十兩銀子。
前者是李醉晚主動給的。
后者是我主動向李醉晚要的。
就算是長公主來玉京樓找花娘尋歡,也是要給錢的!
3
從那日之后,我便成了玉京樓里的管事娘子。
做了管事娘子的第一件事,便是清點銀錢,裝扮齊整,去了趟明月樓。
阿蓉那個爛賭鬼男人,眼里除了「貪」,就是「欲」。
她拿了李醉晚遣散花娘的銀子回家,不到半日,就又被她男人轉手賣到了隔壁的明月樓。
李醉晚搞出來的好事,還不得老娘前去收拾爛攤子。
我在心中恨恨地啐了長公主一口,面對著明月樓的人卻裝出副底氣十足的樣子。
明月樓的管事很不好說話。
阿蓉被賣進去,她男人也就到手十五兩銀子。
可是要贖她出來,明月樓跟我開價一百五十兩。
好不容易從李醉晚手里弄來點錢,還沒有捂熱乎就要再搭給阿蓉。
可沒辦法。
雖都是出來賣的,但明月樓的管事格外狠毒些。
玉京樓好歹還愿意為了格調,為了名聲,給樓里的姑娘們篩選下客人。
明月樓可是什麼販夫走卒下九流的人都接。
以阿蓉的美貌,落到這種地方去,不出半個月就會被玩成一堆爛肉。
可這一百五十兩的紋銀,真是漫天要價。
我狠狠地磨了磨牙。
若不是阿蓉在玉京樓里時常照顧我小娘,是個厚道人,我才不會去上趕著撈她呢。
黑著臉交了錢,我帶著阿蓉和她的身契回了玉京樓。
梳洗完畢,安神的湯藥放到了阿蓉床邊,我正要關門出去,她卻說話了:
「小春,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我想起阿蓉每次都會塞給我客人沒有吃完的糕點,心下一軟:「蓉姐,你說。」
「幫我殺了他。」阿蓉的脖子上還留著她男人掐她的傷口,神情卻是從未有過的凄厲。
喲。
以前在玉京樓里還時常惦念著自家男人會痛改前非贖自己出來呢,怎麼這就改了性了?
「為什麼?」我有些好奇地問。
阿蓉捶著床大哭了起來,哭得撕心裂肺:
「這個殺千刀的,我這次回家,聽到他和人牙子說,要把旭姐兒賣進窯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