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室一向為人所不齒,她的孩子能進府由原配教養,于孩子的將來是個幸事。可這外室不甘心,一心想要進大將軍府做側夫人,不讓她進府還要奪走她的孩子給原配,她心一橫便把孩子扔了。」
后面就是白牙大叔撿到孩子悉心養了十載,然而當孩子被找到后,西京大將軍派人將孩子直接搶走,半分感激之情都未有。
興許在這類人眼中,他不殺了白牙大叔已是仁慈。
人與人是不一樣,有的身份低微卻不失良善,有的金尊玉貴便覺得高人一等,心如豺狼。
「你既知道那孩子是西京大將軍的庶子,想來在京中定是同他見過,那他現在過得如何?」
「死了。」陳云川說:「這孩子前兩年得了一場大病一直不好,皇權更替時,西京大將軍跟隨叛賊福王,福王被擒,西京大將軍夫婦自戕,那孩子不久也病死了。」
我后背一涼,手心已經冒出冷汗,「那……你同我說這件事是?」
「我想讓你給我出個主意,這件事讓不讓白牙大叔知道?」
此事突然,我凝眉思量著,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可就在此時,花園假山背后,白牙大叔噙著淚,望著我和陳云川。
12
我想起來京時陳大娘跟我說,白牙大叔現在可以根據人的嘴型知曉說的話。
白牙大叔這是都知道了。
我該怎麼形容他此刻的神情?
是一種如何也形容不出的悲戚。
陳云川帶著白牙大叔去祭拜麥娃。
因為西京大將軍為福王一派,陳云川便把麥娃葬在了京郊五十里外的一個山丘上。
墓碑無字,朝著奉安縣的方向。
白牙大叔沒有慟哭,他的淚甚至都未有落下來,就一直噙在眼中。
等到夕陽西下,我們拉著他要走的時候,他才嗚嗚嗚哭起來。
我聽到他含糊不清地喊著:「孩兒,孩兒。」
從京郊回來,白牙大叔大病一場,短短幾日人就瘦了一大圈。
陳大娘端了一碗疏肝理氣的湯藥給白牙大叔。
白牙大叔面色蒼白,兩只眼睛盯著帳頂,人生似乎已經無所戀。
陳大娘將藥放到一旁,在床沿坐下。
她一邊比劃一邊說:「白牙,我知你覺得人生無望,可你想想咱們身邊這些人誰不是拼了命地掙扎活著。」
「我年紀輕輕守寡,帶著一兒一女艱難度日,先前云川杳無音信,我不也活下來了。」
「還有卿淑丫頭,她爹早早去了,娘又丟下她不管,你不知道她那娘有多壞,連孩子穿的冬衣里裝的都是蘆花。」
「最后沒爹沒娘的她,連家中僅有的房子也塌了,她年紀這麼小不也好好活著。」
「我知道,你肯定要說云川那時候杳無音信并非確定死了,而卿淑丫頭的娘也活著。」
「可我跟你講這些并非是要比誰苦,而是讓你看看我們怎麼活著。」
「你待麥娃好,你這個樣子麥娃在那邊也會心疼的。」
白牙大叔眼睛動了動,眼淚無聲地從眼角滑落,絕望地搖搖頭。
陳大娘像是鼓足了勇氣,緩緩開口,「你覺得最后的親人沒了人生沒了意義,今日我把話放這里,你要是給我好好活著,我便同你一起過日子。」
「可你要是死了,我怕也要難過死,到底怎麼選你自己好好想想。」
陳大娘走后,白牙大叔沉思了許久,起身端起湯藥喝了下去。
我想讓白牙大叔忙起來,忙起來就不會去想太過痛苦的事情。
于是我催促著白牙大叔趕緊釀酒。
白牙大叔心善,不想酒館的事情因為他耽擱,開始著手干起來。
成效不錯,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多起來,尤其陳大娘給他做了新衣裳,他還拿給我看,問我好不好看。
「好看,陳大娘也好看。」
白牙大叔的臉刷一下紅了。
他們一起去山上看麥娃,給麥娃帶了他最愛吃的南瓜糊糊和陳大娘做的蔥花餅。
白牙大叔抹著眼淚,哼著沒有文字的搖籃曲。
陳大娘將東西擺好,擦了下眼淚,「麥娃,你爹給你唱歌呢,你好好睡吧。」
這話一出,白牙大叔再也唱不成了,嗚嗚哭著撫摸麥娃的墓碑,像是撫摸麥娃的臉。
這世間苦難很多,可最痛不過白發人送黑發人。
幸好白牙大叔還有陳大娘,還有我們。
酒館開起來時,陳云川又要去打仗,三天后就要啟程。
這次去的墨城天氣酷寒,我給他做了鹿皮靴子和襖子。
他拿著靴子和襖子冷不丁地說了一句:「你做我娘的干女兒不合適。」
13
提出做陳大娘的干女兒是我思量許久做的決定,前夜里才跟陳大娘提起。
陳大娘瞥了一眼陳云川說容她再想想。
這會兒陳云川這樣說,我想興許是他不想自己親娘多出個女兒。
陳云川這一仗打了半年多,歸京的時候人清瘦了些,也黑了些。
半個月后,陳大娘和白牙大叔成婚,真正成了一家人。
英蓮躲在角落哭哭啼啼,我原以為她是不想陳大娘別的男人在一塊兒,不料這丫頭摸了兩把眼淚說:「我昨夜跟娘說白牙大叔是好人,等他們成婚后可以再生個孩子,這樣白牙大叔就有自己的親生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