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娘在城南梨花巷賣首飾香囊。
梨花巷,滿身香,野鴛鴦聲音真夠歡。
這里最多的是私窠,我們的首飾香囊不用姑娘來買。
那些男人多會買一個兩個去討她們歡心。
如此下來,也能維持我們娘倆的生計。
我娘愛打扮,我曉得她并不安分。
因為我不止一次撞見有男人從她房里出來。
我十二歲這年,她跟著一個男人走了。
走的時候,把家里僅有的一點銀子也帶走了。
我跪下來求娘帶我一起走,她推開我,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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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追著馬車跑了好長一段路,喊破了喉嚨,哭啞了嗓子,馬車也沒停下。
夜里我開始發燒,渾身顫抖地蜷縮成一團哭著喊:「娘,我難受。」
可是娘走了,不要我了。
我沒有銀子買藥,就這樣在破舊的小屋里熬了兩天。
家里沒了米糧,廚房剩的兩個饅頭讓我活了下來。
此后很多個夜里我總從夢中哭醒過來。
看著空蕩蕩的房子,我會無助地坐到天亮。
我沒有親人了,真的沒有了。
終于有一日我想明白了。
爹生前不疼我,娘又棄了我。
越是如此,我越要好好活。
這世道生存艱難,女子更是不易。
可我偏偏要為自己走出一道康莊大道。
我要把生意做好做大,成為人人都高看的女東家。
梨花巷的攤子我照舊擺著,日子流水一般從我腳下溜走。
轉眼間我已經十四歲,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那些逛私窠的男人開始調戲我,說我比那些庸脂俗粉好看多了。
「聽說你娘跟別人跑了,你一小姑娘家家一個人多不容易,不如跟我走,我給你吃好的喝好的,再差兩個丫鬟伺候你可好?」
「哎呀呀,這小姑娘用眼瞪我,透著一股子倔強,我喜歡。」
「不知道在床上,你還會不會這麼硬氣,指不定也跟那些女人們一樣,能嗲出水來。」
最后說話的人我見過,是奉安縣縣老爺的小舅子叫劉仁,前兩日還從我這里買了兩個香囊送給他的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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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以前逛的都是有名的青樓妓館,后來也不知為何就好了私窠這口。
我猜,大概是因為這巷子里的私窠不僅有女人也有男人。
他們在我這里嘴欠了一會兒,就一臉狗急地往巷子里面走。
夜里我收攤回家,看著搖搖欲墜的兩間土房,眼淚止不住落下。
被男人調戲的滋味如烙鐵在身上過了一遭,其中辛酸只有我自己知道。
要說我娘當初選擇在梨花巷擺攤是個聰明路子,畢竟那時候我爹賭錢被打死,最后連個賠償都沒有。
家里已經被敗得精光,我們娘倆得活,這路子是個活路。
可如今我娘走了,對我一個十幾歲的黃花大閨女來說,整日在私窠窩里擺攤不僅危險,于名聲也不好。
我雖不想嫁人,但也不想壞了名聲。
盡管,對于我娘和我的閑言碎語從未停過。
「看呀,她們娘倆又要去梨花巷擺攤了,不知是真的去擺攤,還是賣身子去。」
「這大的肯定是做上這營生,這小的嘛,有這樣的娘在前頭,她有樣學樣,以后也不會是什麼好貨色。」
這些話我聽得多了,可我娘真的做了這一行,我也就只能忍。
眼下若我自己在巷口擺攤,保不準哪一日,我就被拖進了某個私窠。
何況我想要把生意做大,便不能一直窩在這小巷子里。
于是我把攤位挪到了城中青石大街。
青石大街是縣城最熱鬧繁華的一條街,唯一不好的地方是離我家較遠,每天要走近一個時辰的路。
大抵是我運氣好,有個姓陳的大娘獨居,她家中有空余的房子,可以免費給我住。
但有一個條件,就是我得教她的女兒識字。
「我觀察過了,你識得字,一個女孩子家家又肯拉下臉面做生意,將來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女子,我那閨女調皮得緊,每次送去女學都要挨罵才肯去,還時不時被請長輩,你是個伶俐的孩子,你教那丫頭識字做租金,便不用再來回跑這麼遠的路做生意。」
陳大娘的女兒我見過,是有些被寵壞了。
因為有一次小姑娘來我攤位上玩兒,把其中一個簪子弄地上了。
她轉身要走,我讓她把簪子撿起來,她回過頭來吐我口水,被我按在地上教訓了一頓。
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要把她娘喊過來替她出氣。
那是我第一次見陳大娘,一臉的慈祥模樣。
莫說是替她女兒出氣了,她竟連連對我道歉,還要賠我簪子錢。
簪子確實壞了,我象征性地收了十文錢。
陳大娘看著哭哭啼啼的女兒,臉上面露喜色。
后來,陳大娘時不時找我閑聊,她性子極好,有時還會給我帶些吃食。
所以,我也知陳大娘不僅僅是讓我教她女兒識字,言外之意是希望我可以管教她的女兒。
可話說回來,我一外人哪里能管教別人的孩子。
但我還是搬進了陳大娘家,因為我家的土房子被一場大雨淋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