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太子妃好,對別人就不好了。
太子后院的女人只會越來越多,難保以后不會有人心生嫉恨,錯了主意。有時候我也會想,倘若我是太子,不會這樣明目張膽地寵愛太子妃。
可轉念一想,身在太子之位,倘若連喜歡一個女人都要這般曲折遮掩,那他這個一人之下的儲君,當得又有什麼意思?
我淡淡道:「時候不早了,沈良娣可要早些回去休息?」
沈良娣轉過頭來看我,似笑非笑。
她說:「不過是一些后宅的小事,人情往來、賞罰仆從,這些事處處都有的,東宮有,草原的王帳里難道沒有嗎?阿珠姐姐為何愚鈍至此,要太子一遍又一遍地教?」
我腳下一頓,平靜地回她:「沈良娣又為何,只能握筆,不能繡花?」
沈良娣只是笑,沒有說話。
在東宮,沒有太子的愛能活。
沒有太子的寵愛卻不能活。
我的母族遠在千里之外,我又是異族人。
我需要太子的寵愛,哪怕是做出來給外人看的。
這就是理由。
6
臨近年關,太子妃有了七個月身孕。
她腹中的胎坐穩了,孕吐的癥狀好了許多,人也終于瞧著精神些,太子終于松了一口氣。
太子的意思是,等太子妃出了月子,我再把掌家之權交還太子妃,左右也沒幾個月,不急于一時。
我跟著府里上了年紀的嬤嬤學做針線,得空的時候,就做一些中原的小衣服褂子,準備到時候送給太子妃。
沈良娣也在這個時候傳出喜訊,她腹中有一個剛滿兩個月的胎兒。
年節的家宴由我負責操辦,雙喜臨門,年節又是中原最盛大的節日,為了這頓家宴,這一天我可謂拼盡全力。
只是我沒有想到圣上會來。
他只著私服,是臨時來的,太子事先也不知道。
幸好菜量都夠。
一頓飯吃得我惴惴不安,圣上倒是沒什麼架子,言笑可親,像普通人家的老父親。
席間他夸我晚宴辦得不錯,說起多年以前,我阿爹帶我進京朝圣時,我年歲尚小,扎著滿頭小鞭,腰間盤著馬鞭,甚是神氣。沒想到如今,都能操持晚宴,竟不比中原的大家閨秀差。
圣上又在笑談中問道,太子府上兩位女眷都有了身孕,何時能聽到我的好消息。
我心里一緊,我不知道圣上是不是在暗地里敲打,畢竟我和太子并沒有夫妻之實。
太子面上鎮定自若。
他輕描淡寫道:「好事不怕晚。」
年節之后便是春獵。
太子妃月份大了,身子不便,沈良娣又懷得不穩當,故只有我一個人隨行在東山扎營。
這是我頭一回見太子上馬拉弓。
他換了騎裝,袖口緊束,墨發高懸,一抬手,月滿弦張,三箭齊發。
我素日見他溫和慣了,一直以為他文弱,竟不知他還有這般利落的身手,比起我們西洲男兒絲毫不差。
我瞪直了眼睛,太子挑眉一笑,眉宇間英氣勃發,他拍馬過來,把手上的弓箭遞給我。
「知你思鄉心切,府里又處處拘束,遇到春獵必是心癢難耐。我已經向父皇請了旨,特許你騎獵。」
我心中轟然一響,再也遮掩不住雀躍,雙手交叉胸前向他行禮,又后知后覺反應過來,我歡喜過頭,行的是西洲的禮。
太子自然瞧出我的窘迫,卻只是笑道:「馬都備好了,去試試吧。
」
自我入中原以來,從未有一日,同今天這般舒爽。馬上馳騁,張弓搭箭,一共獵得兩頭鹿、一只白狐、一只野兔,還放跑一只猞猁,直到下馬時,還戀戀不舍,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在沸騰。
這時營地已經扎起篝火,太子正和他的幾個兄弟閑聊,見我滿載而歸,六皇子感嘆道:「皇嫂不愧是西洲的公主,獵得竟比我們幾個男人還多。」
太子起身接我下馬,眸中晶亮,是不加掩飾的贊賞,一副十分自豪的樣子,笑道:「我們阿珠,一直都厲害著呢。」
五皇子跟著打趣:「皇兄說錯了,那是皇兄的阿珠,弟弟可不敢擔這個『我們』。」
諸位皇子都笑開了去,太子素日是能辯的,此刻也無話可說,只搖了搖頭,遞過來一盤片好的烤羊腿。
我默默吃著羊腿,心怦怦直跳。諸位皇子揶揄,連同我和太子之間的氣氛也有些詭異。
這樣好的太子,相貌俊朗,體貼周到,能文能武,天底下的姑娘,誰能不動心。
我情不自禁地想,倘若他能同我回西洲,就憑借他三箭齊發的身手,我阿爹一定會喜歡他的。
到那時,天地遼闊,自由自在,我們……我們該是何等的快意。
可惜這時一朵火星炸開,我眼前浮過太子妃和沈良娣的臉,夢頓時醒了。
生愛即生妒,我不能,也不該對蕭策安動心的。
為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
他身不由己,他的女人那樣多,我不要過為了一個男人患得患失的日子。
我再三告誡自己,他只能是我的夫君,不能是我的愛人。
7
春末,天氣最暖和的日子,太子妃生下了孩子。
是個女嬰,起名季瑤。我頭一回見太子手足無措,半點沒有重男輕女的樣子,只見他小心翼翼地把孩子端在懷里,像端著個聚寶盆,最后是太子妃瞧不下去,讓乳母把孩子抱下去喂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