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沉,月光之下,地上盡是血色。
看到我的出現,他笑了,「你終究是舍不得我死在這里的。」
這樣嚴肅的時刻,他竟有工夫說笑。
那日我提醒過他,燕世恒投靠三皇子。
那麼他稱病且退居景山之舉,便是在請君入甕。
這里,早就埋伏著許多弓箭手。
今夜,所有的霧刃都將死在這里。
三皇子手底下的死士,無一幸存。
斷他左膀右臂,讓他元氣大傷,這才是趙承湛的目的。
趙承湛在西郊景山遇刺,消息傳回了朝中。
并且在那些死士的身上搜出了暗器,所用玄鐵皆是特供皇室的。
可那玄鐵只有幾位得寵的皇子府中有,這些人中,有能力豢養死士的,只有三皇子。
所有懷疑的目光都投向了三皇子,更有流言說承天壇被雷擊,就是有人意欲殘害手足,引得上天示警。
陛下也在早朝上敲打著他。
雖無實證,可所有的人都懷疑他。
這種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會比實證更為有力。
9
陛下親自下旨,接趙承湛回京。
在這期間,刑部尚書徇私枉法之事已被查清,當日所為乃是依律而為,罪名并不成立。那些被人呈交的所謂證據,是趙承湛命人送去的,為的就是迷惑三皇子,讓他覺得自己占據上風,引得他狠下殺招。
至于定遠將軍之事,更是他自己故意與人起了沖突,軍中有人求情,如今他趁勢認罰,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三皇子不僅損失了最得力的死士,還招致帝王疑心。
可對于趙承湛來說,他的困境并沒有完全解除。
我正在思考該想個辦法見他一面時,他深夜翻墻,來了沈家。
看他出現在沈家墻頭的時候,我倒是有些意外,前世的他,絕對做不出來這樣的事。
我剛好睡不著,在院中搖椅上躺著。
他從屋頂落下來,撫了撫衣袖,眉眼含笑,朝我走來,很是自然地拿起了旁邊的扇子,為我扇了起來。
「你稱病之后,處處示弱,陛下雖對三皇子生了芥蒂,卻不代表對你疑心盡消。眼前有一步棋,可以徹底解你眼前之困。」我緩緩說著。
他輕搖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給我扇著,「愿聞其詳。」
「你主動交回兵權,請旨前往西北加固城防。」我聲音微沉,語氣卻很是堅定。
沒有哪個皇子敢在這樣的緊要關頭放棄兵權、遠走西北。
此舉足以讓陛下疑心盡消,對于旁人來說,是萬萬走不得的路,對他而言,卻是上上局面。
前世,西北駐扎的程家軍,最后成為了他的心腹,為他的大業,立下了汗馬功勞。
如今,只是將進程提前。
他明面上放棄所有兵權,前往西北,遠離京中權力,可是只要得了程家軍,那三皇子再無勝算。
他聽我緩緩說著,嘴角泛起笑意,贊賞道:「知我者,唯卿也。今夜前來,是為道別。我已提交奏折,估計明日就會有旨意降下。」
看來,我想到的,他也已經想到了。
可是這件事,還需防備燕世恒。
別人不知道我和趙承湛在算計什麼,燕世恒卻是知道的。
西北程家軍,將會成為趙承湛手中利刃。
那支軍隊,所向披靡。
「此去不知歸期,你在京中當萬事小心,若有人難為你,莫要正面沖突,待我歸來再解決。」他忍不住多叮囑了一句。
我抬眸道:「放心,我從不是需要人庇護的絲蘿。」
「我記得你說過你愿為喬木,不做絲蘿……」他聲音低沉,有些沙啞。
「我愿為喬木,不做絲蘿,與殿下風雨同舟,禍福與共。」
那是前世大婚之夜我對他說的話,為的是讓他重新振作。
后來的確做了一世的盟友,并肩而立,亦有一世的信任。
離世時的他,兩鬢早已染上了歲月的風霜,他緊緊握著我的手,顫聲道:「此一生,位至九五,攜手至今,仍覺遺憾良多……」
如今想來,已是前塵往事,不可追憶。
10
圣旨降下,燕世恒得知趙承湛遠赴西北時,已無力阻止。
三皇子尚且洋洋得意,覺得趙承湛犯蠢,燕世恒卻惴惴不安,他知道待趙承湛再次歸來時,迎接三皇子的,就是必敗的局面。
可是,三皇子并不信他。
前面的接連失利,已經讓三皇子不再信任他的能力。
他們之間出現了分歧。
楚淺月稱病,前往祖宅。
這本不該重現的舊事,在這一世重現,引起了我的注意,按說這一世她不該有這樣的舉動。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不其然,她離開京都,并沒有前往祖宅,而是一路前往西北。
若是所料不錯,她是去找趙承湛去了。
她想要挽回他的心。
她一個高門千金,竟生出了這樣的勇氣,真是不易。
這背后,或許是得人指點了。
數月匆匆而過,當燕世恒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并不意外。
三皇子不愿意聽取他的意見,不愿意再在西北這樣的荒涼之地大費周章。
可是燕世恒深知來日利害,又豈會坐視不管。
「西北傳回密信,七皇子留下了楚淺月照顧飲食起居。
等他歸來時,沒準兒已經好事成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