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想起廚房的梨花酥該蒸好了,先去看看。」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隱約聽到身后傳來一聲輕笑。
7
第二日,我一大早便被夫人叫到了前廳。
林夫人端坐在主位,髻發高盤,珠翠環繞,常年的養尊處優讓她身上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高貴。
堂下站著三名錦衣男子,恭順地低著頭。
我雖然心中疑惑,但還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夫人,您叫奴婢來有何吩咐?」
林夫人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上下打量了我兩眼,語氣不明道:
「往日晏兒不在府中,我倒未曾留心他身邊伺候的丫鬟竟是出落得這般好。」
我心中一驚,做丫鬟的被主家夸贊樣貌可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果然,林夫人接著道:「看看堂下這三人可有你相中的?」
這話的意思便是要讓我離開林府,在他們三人中選一人作為歸宿了。
昨日林晏清才回府,作為母親的林夫人怎會第二日就讓他的貼身丫鬟離府。
回憶起昨日的種種,我心知林晏清那番話定是讓林夫人聽到了風聲。
于是連忙求情道:「夫人,奴婢自知身份卑微,從不敢對少爺生出不該有的心思,還請夫人明察。」
林夫人放下茶盞,語氣淡漠:
「自你三歲來府中,便一直在晏兒身邊伺候,如今與你一批的丫鬟大多婚配了,我便尋思著也為你尋個去處。
「這三個都是林府商鋪幾個掌柜的兒子,為人最是老實本分,你嫁過去倒也不算委屈。」
我抬眼望去,那三名錦衣男子五官端正,行止中規中矩,確實是淳樸本分的樣子。
可我并不想離開,我娘說我要在林晏清身邊待到二十歲才能確保半生無虞。
如今離我二十歲生日還有大半年,此時離開便前功盡棄了。
但林夫人是擺明了不會讓我再留在林晏清身邊,我若再拒絕,就顯得確實有旁的心思。
我在心中思忖著如何應對。
這時林晏清闖了進來。
「母親,搖光是我的丫鬟,你怎能不經我允許就給她做媒呢?」
他外袍凌亂地披在身上,眼下青黑,微微喘著氣,看起來是匆匆趕來的。
林夫人凝眉望著他:
「一個丫鬟說親,也值當你這般不顧儀容親自跑來?」
林晏清隨意理了理衣衫,有些焦急道:
「搖光不一樣,她是我的貼身丫鬟,她的去留應該由我來定。」
「她如今正是婚配的年紀,再拖幾年就難覓良緣了,你難道想等到她過了年紀再放人嗎?」
林晏清沉默了片刻,抿唇道:
「兒子想留她在身邊。」
一只茶杯直直朝林晏清砸去,落在他腳邊,碎片四處飛濺。
茶水將林晏清的衣袍下擺暈濕了大片,他靜立在逆光處,鴉色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林夫人臉上帶著怒意,沉聲斥責:
「胡鬧,你如今尚未成家立業就要收用一個丫鬟嗎?再有三個月便是會試了,這個時候你怎麼能分心。」
林晏清長身玉立,如同挺立的松柏,目光堅定地看向林夫人:
「兒子定會在會試拿到會元,但是搖光的去留希望母親讓兒子做主。」
丟下這麼一句話,林晏清就帶我回了他的院子。
我跟在身后有些動容,卻又有些擔憂。
「少爺,您不應該為了我與夫人起爭執的,而且會試并不容易,您有把握嗎?」
林晏清轉身靜靜地看了我片刻,眼里醞釀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良久,他問道:
「搖光,你知我如今幾歲了嗎?」
我不知他為何突然這樣問,答道:
「十七歲。」
他微微仰起頭看向天邊,聲音晦澀:
「已經十七年了啊!」
「這十七年里只有在你身邊我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沒有被完全同化。」
他輕嘆了一聲:
「搖光,你于我有著別樣的意義。」
我心頭一顫,一股異樣的情緒自心底升起。
除了我娘外,還是第一次有人把我看得這麼重要。
林晏清說我對他有著別樣的意義,他又何嘗不是呢。
他是我的救命良藥,也是我長命百歲的唯一希望。
8
自那日起,林晏清就開始在書房埋頭苦讀。
書房里的燈火總是子時熄,卯時亮,書堆了一摞又一摞。
林夫人見他并沒有因為我沉溺女色,反而越發刻苦,對我也沒了成見。
每每來看林晏清都在書房外駐足片刻,然后滿臉欣慰地離去。
有時遇到我,還會和善地囑咐我讓廚房多給林晏清做些補腦的藥膳。
但林晏清總是胃口不好,一個月過去,人瘦了一圈。
我勸他勞逸結合,也該多休息休息。
他卻拒絕了。
「不苦不累,人生無味;不拼不博,人生白活。
「讀高中的時候就是這個作息,我都能堅持三年,這算什麼。」
說這話的時候,林晏清正在奮筆疾書刷著歷年的會試考題。
用他的話來說,這叫題海戰術。
會試的試題并不靈活,只要刷得足夠多就能掌握所有題型。
只要足夠努力,就能打敗所有人。
可我還是有些擔憂,于是想到了我娘留下來的那本小冊子。
距我及笄已經過了三年,只是這幾年林晏清不在府中,我清閑度日,也把這小冊子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