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識字,還通些音律,便被當作大丫鬟培養。
每日除了學習規矩,還要熟悉少爺的習性。
少爺取名林晏清,寓意天下大治,海晏河清,看得出林老爺對其寄予厚望。
林晏清也確實沒讓林老爺失望。
他天資聰穎,三歲會作詩,六歲便能寫策論。
九歲那年,當世大儒周懿之來隨州,給即將參加春闈的眾學子講學,林晏清偷溜去旁聽。
周懿之問眾學子:「為何而科舉?」
林晏清以一句「為天地立心,為民生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被周懿之稱贊有名臣之風,還提出要收他為關門弟子。
林晏清想也不想便拒絕了。
老爺夫人得知后扼腕嘆息。
我也十分不解:「周大儒聲望崇高,天下學子都渴望成為他的弟子,少爺為何拒絕呢?」
彼時,林晏清正在宣紙上涂涂畫畫,畫的是我從未見過的物件。
他初顯少年英氣的臉上滿是驕傲:
「他不過是個封建老學究,我才不想當他的學生,我的老師們可是中華三千年里各行各業的翹楚。」
話罷,他清潤的眸子看向我:
「搖光,我同你說的話你可不要告訴我爹娘。」
我輕輕頷首。
他又望著我發呆,眼底一片探究之色。
「搖光,你真的不是穿越來的嗎?」
「少爺,這是你問奴婢的第二十七遍了。」
這幾年的朝夕相處已經讓我意識到林晏清的不同尋常,他應當與我娘來自同一個世界。
因為從小便習慣了我娘會時不時冒出一些新奇語句,所以對他的異常也并不驚訝。
林晏清一度以為我和他一樣來自同一個世界,所以總讓我跟他對暗號。
像什麼「奇變偶不變」、「天王蓋地虎」、「學好數理化」。
在發現我真的對不出來之后,他才偃旗息鼓。
我的接受力良好,讓我成了林晏清最信任的丫鬟,他毫不避諱地在我面前表現出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地方。
也常常在深夜拉著我飲酒賞月,喝醉了嘴里還喃喃道:
「搖光,我好孤獨,我想回家……」
這樣的話最初我娘也經常講,只是后來再也沒聽她講過了。
5
又是一年春天,林晏清十二歲了。
林老爺決定送他去鹿山書院求學。
鹿山書院是由前朝首輔陸道遠創辦,曾出過三位首輔,其他大小官員更是數不勝數。
被稱為大魏學子的煉金廠,大魏朝臣的搖籃。
以林晏清的才華,此去必會嶄露頭角,青云直上。
出發那日,老爺和夫人痛哭流涕地送了十幾里,恨不得將府里的東西都給他帶上。
但都被林晏清以苦讀才能磨煉心智為由拒絕了。
林晏清去求學后,我帶著手底下的丫鬟小廝依舊將他的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條。
閑了我們就聚在一起嘮嘮嗑,研究點新鮮吃食。
林晏清院子里有棵梨花樹,每年春天花開的時候,枝丫上簇擁的白色花朵將整個院子熏得香氣撲鼻。
也成了我研究吃食最好的食材。
花瓣泡酒可以釀梨花酒,曬干研磨可以做梨花酥,花蕊還可以制作香包。
于是每年我都盼著梨花開。
等到梨花第五次開的時候,林晏清求學回來了。
6
老爺夫人一大早就候在門口翹首以盼。
我則指揮著丫鬟給林晏清收拾房間。
「搖光姐姐,聽說少爺天縱奇才,三歲就會作詩,你見過少爺,你能不能與我們說說,少爺長相如何?」
「是呀,瑤光姐姐,少爺是不是十分風流倜儻?」
兩個小丫鬟湊在我旁邊嘰嘰喳喳。
這兩個小丫鬟是新買來的,一個叫秋月,一個叫秋霜。
往日與我一批的丫鬟要麼尋了別的去處,要麼已經嫁人了。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我一個老人了。
我佯怒,訓斥道:「敢議論主家的事,小心被夫人聽到打你們板子。」
秋月和秋霜平時與我親近,聽我這般說也不害怕。
「瑤光姐姐,聽說大戶人家公子的貼身丫鬟都是能當通房的,運氣好的話還能抬做姨娘,瑤光姐姐,你就沒想過嗎?」
我一愣。
我確實從未想過,我只想能治好這體弱之癥,等著二十歲時娘來接我。
「想過什麼?」
一道清潤磁性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我回過頭,林晏清正站在身后,玄衣長袍,玉冠束發,眉眼清俊。
五年未見,當初的青稚少年已經變成了沉穩內斂的翩翩公子,眉目間帶著連日奔波的倦意。
「搖光,我回來了。」
「少爺!」我驚喜地迎了上去。
往日,還是我比林晏清高些,如今他身體抽條似的長高,我只能堪堪到他胸口了。
林晏清微微垂眸,帶著些笑意道:「你們方才在說什麼?」
想到剛才秋霜秋月兩人的打趣,一股熱意涌上我的臉頰。
「沒什麼,我們只是在打鬧。」
為防林晏清多問,我連忙轉移話題。
「少爺這幾年在書院過得可好?」
林晏清也沒深究,只是認真地打量著我。
「還好,只是總想起你,你不在,我那些話都不敢說與旁人。
」
他琥珀色的眸中隱隱流動著一些情意,直直地灼到了我心里,我心慌地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