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沒有找到。
魏臨松開她的肩膀,用力握緊拳頭。
他壓下喉間的苦澀,艱難地起身背過她,「溫皎,你說過不會騙我,你食言了。」
「你要繼續演,好,我陪你演。」
他正準備離開,溫皎突然抬頭,喚了他一聲:「魏臨。」
她眼底的薄霧散開,眼神清澈明亮。
「你說的沒錯,我早就清醒了,在亂葬崗看到那些墳墓的那一刻就已經清醒了。」
原來溫皎真的早就清醒了。
26
「魏臨,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麼好。」
「你就應該嫌棄我,丟掉我,讓我自生自滅!」
「我不是從前的溫皎了,還差點殺了你兩次,你讓現在的我怎麼見你?」
溫皎捂住臉,低聲啜泣:「與其讓這樣的骯臟自己和你相認,還不如永遠瘋掉!」
「……」
魏臨轉過身來,眼底情緒洶涌。
他啞聲問:「為什麼要覺得自己骯臟?那與你同去的三千貢女,你覺得她們骯臟嗎?」
溫皎愣了愣,緩緩搖了搖頭。
魏臨終于不再忍耐,沖過去緊緊抱住她,「阿皎,這不是你們的錯,臟的是虐待你們的那些人,不是你們。」
「你現在代表的不止是你自己,更是那含恨死去的三千貢女。」
「你不止要好好活著,還要活得風光無限。」
「……」
一滴又一滴的淚珠落在魏臨肩頭,洇濕一小團衣料。
溫皎雙手摟住魏臨的脖子,在他懷里放聲大哭。
那些在北狄暗無天日的日日夜夜。
所有的痛苦和委屈。
都融在這哭聲里,隨著夜風傳到在在晟國每個角落,泣血悲鳴。
明明這麼久的時間,溫皎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
可只有此刻,我才覺得她真正活了過來。
27
大小姐的孩子出生了。
我老糊涂了,現在不應該叫大小姐,應該叫皇后娘娘了。
皇上甚為高興,要在宮內大肆辦宴席慶祝。
魏臨是她的親弟弟,自然是要去宮宴的。
這幾日魏老爺特意地托人帶話,要魏臨和他一起進宮。
那次鬧掰后,魏老爺心里大抵也是有些后悔的,總是有意無意讓人來試探他的口風,想讓他回魏府。
魏臨全都視若無睹,
這次專門讓人來帶話,算是主動認輸求和了。
但魏臨沒打算搭理她。
他牽著溫皎,一同上了前往皇宮的馬車。
這是溫皎痊愈后,第一次出席這種重要的場合。
她今日美極了。
一襲月白色云錦,腰間束著素色緞帶,眉心一點朱紅。
只是略施粉黛,已是傾國傾城之姿。
溫皎一出現,便是所有人的焦點。
她在魏臨身側,一顰一笑都恰到好處,端方有禮。
仿佛她從未去過北狄,一直都是那個如明月清風的溫皎。
好巧不巧,溫家人就坐在魏家對面。
一家人看著如今恢復如常的溫皎,一個個瞠目結舌。
尤其是溫皎的妹妹溫雅,氣得咬牙切齒。
溫皎去北狄后,這第一才女佳人的稱號就落到了她身上。
她與昭華公主私交極好,背地里不知道編排過溫皎多少次。
明明她今日精心打扮過,可全部人的目光還是瞬間被溫皎吸引。
溫雅恨恨地盯著她,起身走到昭華公主身邊,不知在她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麼。
公主會意,得意地揚唇,高聲道:「都知道魏將軍的妾室先前彈得一手好琴,已經時隔三年沒聽到了,不知道能不能在今日再聽一次仙曲呢?」
「……」
溫皎的手剛回溫家時連筷子都握不起。
不是她不會握,只是她習慣了急促地用手抓東西往嘴里塞。
在北狄能活著就已經很困難,又怎麼顧慮得了體面不體面呢?
所有人都認為溫皎的手廢了。
28
公主想嫁魏臨,本就對溫皎心懷惡意。
上次在朝堂,魏臨那番話讓皇上難堪,如今他倒也很樂意看魏臨執意要娶的人出丑。
皇上笑道:「也是,當初一曲名動天下的才女在此,不妨再彈奏一曲,也算為我的皇兒祈福如何?」
將獻曲與為皇子祈福聯系在一起,若是溫皎彈奏不好,怕是要被扣上詛咒皇子的罪名。
魏臨剛想開口為她推脫,溫皎拉住他的手,極輕地搖了搖頭。
她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接過樂姬手中的古琴。
她已經三年沒有碰琴了,如今能彈奏成什麼樣誰也不知道。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屏息凝神。
溫皎彈奏的是《秋鴻》,她當初的成名曲。
這首曲子的指法繁復,難度極高。
溫皎含笑撥動琴弦,清亮悠揚的琴聲在她指尖傾瀉,至神至妙。
甚至比她三年前彈奏得還要好。
曲終,掌聲雷動。
溫皎起身,淡淡地望向公主身邊的溫雅:「聽聞溫二小姐現在是京城的第一才女,如今我彈了琴,你作一首詩為小皇子祝賀可好?」
溫雅的神色從鄙夷逐漸轉換到臉色鐵青。
公主撞了撞她的胳膊:「趕緊作啊,你平時不是可會寫詩了嗎?」
溫雅臉色極為難看,她囁嚅著,半天說不出兩個字。
溫皎笑了。
她一步步走回魏臨身邊,徐徐開口:「溫二小姐,你拿著我寫完未發布的詩集,當作自己的作品在外宣揚,那些贊譽聲你享受夠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