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臨一點點擦干凈她的手,將藥抹在她的手上。
她的手臂露出來一小節,全是大大小小的疤痕。
我上次給她換衣服時,也發現了她身上有很多陳年舊傷。
她渾身上下,估計就只有臉沒有傷痕。
那麼漂亮的一張臉,北狄人或許也舍不得毀掉。
魏臨的目光凝在她手臂的傷疤上。
溫皎咬唇,愣愣地看著他許久,喃喃道:「對不起,我剛剛不該咬你。」
魏臨眼睫微顫:「你知道我是誰嗎?」
溫皎搖頭。
他又問:「你知道你是誰嗎?」
溫皎還是搖頭。
16
魏臨讓我抱一套新的被子過來。
溫皎怕人,尤其怕男人,他不敢與她同床共枕。
但他又想時刻陪在溫皎身邊,索性準備直接在床旁邊打地鋪。
我去的時候魏臨正在喂她喝藥。
不知道哄了她多久,這次溫皎居然沒有應激。
她乖乖地一口一口喝掉藥,魏臨獎勵了她一顆糖。
溫皎含著那甜絲絲的糖,居然哭了出來。
魏臨抹掉她眼角的淚,慌張地問:「怎麼了?是糖不甜嗎?」
溫皎不說話,突然將藥碗砸碎,撿起地上的一塊碎片。
她將尖銳邊緣對準魏臨,手顫了一下劃破了他的臉。
見到絲絲鮮血滲了出來,溫皎突然一個勁地后退,直到后背抵到床沿上,手里拿著瓷片呈防御姿態。
她顫顫地問:「你想做什麼?」
「……」
怕她傷到自己,魏臨眼疾手快地捏住她的手腕,將瓷片奪過來扔在地上。
他輕嘆一聲:「阿皎,好好睡一覺吧,你不想見我那我出去睡。」
溫皎揚頭,一臉疑惑地問:「你對我這麼好,不是為了欺負我嗎?」
「……」
我的心猛然一顫。
魏臨握住她的手控制不住地發抖。
他揉了揉溫皎的頭,顫聲道:「不是,我只想你叫我一聲魏臨。」
溫皎抿了抿唇,神態很是不解。
半晌,她還是喃喃地喚了一聲:「魏臨。」
時隔三年,再次聽到這聲日思夜想的魏臨,他的身子都忍不住發顫。
我也覺得心臟被揪得生疼。
我怕我繼續呆在這里會忍不住流淚,趕緊抓緊時間鋪好被子退了出去。
17
我在房間里輾轉反側睡不著,心中難受得緊。
曾經的溫皎,溫柔美好,唇角總是噙著淺淺的微笑。
外貌才華家世修養都是最好的,如眾星拱月。
可如今,那個曾經皎皎如明月的天之驕女,是真的不見了。
我不敢想她到底在北狄到底受了多少折磨。
我嘆息著推開房門,準備去外面散散步。
沒走多久,便看見了坐在亭子中獨自飲酒的魏臨。
魏臨之前很少喝酒。
他忙著日夜操練軍隊,喝酒容易誤事。
只有打了勝仗,才會和軍營里的兄弟們喝個痛快。
我走到他面前,不出意料,他早已泣不成聲。
見我過來,魏臨像是找到了一個傾訴口,苦笑道:「嬤嬤,我好恨啊,我好恨我自己為什麼要花三年時間才能打敗北狄。」
「如果我再努力一點,日夜不休地研究兵書訓練軍隊,我是不是就能早點接阿皎回家了?」
「阿皎,她受了好大的苦,是我沒能護好她。」
「她不認識我了,她真的不認識我了……」
「……」
魏臨一個勁地往嘴里灌酒,脖子上纏著的繃帶又滲出血來。
其實三年的時間打敗北狄,已經算很快了。
北狄一直都是公認的北方強國,不但軍隊強大,晟國四周的鄰國也幾乎全都是它的附屬國。
魏臨采取逐個擊破戰略,先將晟國鄰近的國家收拾了,切斷北狄的援兵,最后直搗黃龍。
當年的晟國積貧積弱,不重視軍隊訓練,軍隊虛空。
有投降派甚至斷言,沒有二十年絕對不可能打敗北狄。
三年的時間能打敗北狄,已經算是奇跡。
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或許愛一個人,就是做得再怎麼好都嫌自己做得不夠。
18
打敗北狄后,沒有需要出兵的地方,軍中的訓練寬松了許多。
魏臨將擠出來的所有時間都用來陪溫皎。
我從沒想過一個男子也能如此細心。
我活了這麼多年,向來只見過妻子事無巨細地照顧丈夫,還從沒加過有誰家丈夫有耐心照顧妻子的。
我坐月子時,下半身劇痛下不了床。
我丈夫每日將一碗冷飯扔在床頭,怨我嬌氣。
他還說自己每日忙著為生計奔波還給我送飯已經是很好了,讓我要知道感恩。
妻子病了,給口飯吃就算是照顧了。
后來我逃到了魏府,見多數高門貴胄也是這樣。
老爺病了夫人要衣不解帶地親自伺候,夫人病了就只是幾個丫鬟圍著照看,老爺則不知所蹤,從來都是如此。
可我見魏臨因為溫皎的一只腿瘸了,走路會難受,他便親自挑選柔軟的棉絨地毯將房間鋪滿。
每日她吃的東西魏臨都要嘗過,喝藥更是親自來哄著喝。
無論再忙,他都會抽出時間來陪溫皎說話。
為了治好溫皎身上的傷,他幾乎為她尋遍了名醫。
可是她身上的傷都太久了,醫師紛紛表示只能改善她的狀況,不能徹底治好。
后來魏臨不知聽誰說丹州有一位堪比華佗再世的神醫,他毫不猶豫地不遠千里去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