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宣平侯府做大丫鬟的時候,過得是副小姐般的高品質生活。
三小姐雖然是侯府的庶女,且生母還只是一個不得寵的姨娘,但架不住侯夫人寬容大度、賢良淑德,對嫡庶子女一視同仁。
不管誰生的,小姐少爺們吃穿用度無不精細奢靡,個個養尊處優、金尊玉貴。
我這個一等大丫鬟,吃的、用的皆是三小姐賞下來的好東西。
每日里的活計不過陪著三小姐讀書寫字、彈琴繡花、說話逗趣,端得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比著一般富戶人家的小姐也一點兒不差。
都說我這樣的大丫鬟以后要隨小姐一起出嫁,然后在合適的時候伺候姑爺,成為小姐在內宅的一份助力。
通俗一點說,就是姨娘,妾室。
沒錯,成為姨娘就是我——一個大丫鬟的終極奮斗目標。
且看宣平侯府的眾位姨娘,因為有一個通情達理的主母,小日子過得格外滋潤。閑來無事便湊一桌子打打麻將、聊聊八卦,搗鼓搗鼓自己的興趣愛好。
穿金戴銀、呼奴喚婢、吃穿不愁,偶爾還有侯爺來解決一下生理需求,簡直就是我夢寐以求的標準養老崗位。
所以,不管是做侯爺的姨娘、侯府少爺的姨娘亦或是以后姑爺的姨娘,對我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誰做我的主母,這才是決定我往后生活質量的關鍵人物。
當然,三小姐是最理想的人選,在侯夫人的耳濡目染和教導之下,三小姐有望成為下一個古代模范正室,帶領我走向幸福美滿的康莊大道。
我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安安分分等著三小姐嫁人即可。
誰知道我安分了,宣平侯府卻不安分了,倒霉催地卷入了謀逆案中,侯府的一眾主子,不管男女老幼,一律賜死。
而我們這些丫鬟仆役,則豬玀一般,分到了京中各個達官貴人的府上。
我成了尚書府上四小姐的二等丫鬟。
照理說,我這樣的犯官奴仆是不夠資格貼身伺候小姐的,但這位同樣庶出的四小姐混得實在差勁。
長相一般,才華一般,偏又軟弱無能,半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不討長輩喜歡,在尚書府沒什麼存在感。
住的是府里最偏僻的院子,事事排在末尾,有頭有臉的丫鬟嬤嬤等閑都能給她臉色瞧。連身邊伺候的二等丫鬟缺了,都是隨便提了我這麼個背景不清白的來湊數。
我才侍候了四小姐個把月,就已經深深意識到自己前途堪憂。
但是人生處處有驚喜嘛,就在這個時候有消息傳來,說是南安郡王府的世子爺趙拓,他看上我了。
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四小姐都忍不住打量我:「就十五那天在清涼寺門口?」
不怪四小姐驚訝。
那天府里一眾女眷去清涼寺上香,在寺門口遇上這位世子爺的,可不止我一個。何況我既沒搔首弄姿也沒暗送秋波,從頭至尾規規矩矩、安靜如雞。
雖說世子爺確實往我站著的方向瞥了一眼,但要在穿著同款式制服的丫鬟們中被我驚艷到,也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我長得是不差,但離傾國傾城還是有差距的。
可偏偏就讓世子爺上了心。
我和四小姐說:「大約世子爺的口味比較獨特吧。
」
2
其實我倒不是很驚訝,趙拓早就說過我是個有意思的小姑娘了,雖然我一直沒弄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有意思。
宣平侯府沒出事前,他和侯府的幾位公子時有來往。又因著長相俊美、身份尊貴,很叫府里幾位適齡的小姐春心萌動。
每當趙拓來侯府做客,她們必尋著各種借口在他跟前露臉。三小姐就為此向他請教過文章、談論過琴譜,還醉翁之意不在酒地給幾位兄長送過甜湯和點心……
我作為三小姐的心腹大丫鬟,自然就和趙拓有了接觸。趙拓這個人,并不是什麼翩翩濁世佳公子,許是生母早逝的緣故,他同他爹南安郡王和現任的繼母郡王妃都不和睦。
雖不是斗雞走狗、眠花宿柳的紈绔子弟,卻是個任性妄為、隨心所欲的桀驁之人。但凡他瞧上眼的東西,不管在誰手里,他總要搶過來的。
我有些怵他,回回在邊上伺候的時候都低眉順目、恭敬小心。大約是我不像旁的丫鬟一樣叫他看上一眼就臉紅,他瞧著我的眼神總有點兒高深莫測。
就有一次,他從我身邊若無其事走過,用只有我倆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你這小姑娘倒是有意思。」
他的神情似笑非笑,他的聲音意味深長,當時我把趙拓從表情到語調仔仔細細分析了一遍,愣是沒想明白他這句話到底是夸我還是貶我。
現在我想明白了,「你倒是有意思」大約等于「我對你有意思」。
我自然不會去糾結為什麼堂堂郡王府的世子爺會對我有意思,畢竟青菜蘿卜各有所愛。
我只是奇怪,這世子爺看上一個丫鬟的小事,怎麼就忽然間傳得盡人皆知了?一般情況下,趙拓不是該給尚書府透個口風,然后低調地把我納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