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歪了腦袋,「你一個白身,再是狀元也爬不到高位,你明白,所以你先是娶了我,又尚了公主。除此之外你身后還有個守了半輩子寡、為你三遷的墨容容,一個在寒夜里給你泄欲的翠青。哦對了,還有姒文命,姒文命給剛到京中的你很多幫助,你還把她送去,給各位前輩享用,給你升遷攢資本。」
「這才有了后頭的何首輔何大人,對不對?」
「若不是我攔著你,左相也要把女兒嫁給你呢。」
我拿靴尖抬起他的臉:「真是個贅婿的命。」
「我父親跟你也沒什麼差,我們四個姐妹,全給他,給顧修萌,做了墊腳石。」
「你們這些臭男人啊,慣喝女人的血自肥,到現在,反倒做出一副正義的模樣……」
「怎麼毒死我的時候你不心疼,姒文命跳河的時候你不心疼,翠青投湖的時候你不心疼?我們就該死是嗎?」
何熙喘著粗氣道:「從來便是這樣,你倒反天罡!」
「是啊。」我懶懶往椅背上一靠,「偏要殺光你們這些蠹蟲一樣的狗男人。」
「但你也成了我們。」何熙低笑起來。
他笑得我不適。
我皺著眉離開:「再給他五十鞭子。」
他們說,何熙抽完鞭子就死了。
我發現我是真的不在意了。
我剛上任京兆尹,主政京城,有忙不完的公務。
父親新死,家宅也動蕩。
不過好在一切都挺過來了。
開春的時候,明月開始主持中饋。
姒文命的學堂招收了新一批學生。
小荷給明月打下手, 她打算盤有一手,把鋪子經營得井井有條。
翠青嫁了個喜歡的小年輕,兩夫妻一起在學堂里幫工。
母親做了寡婦但是她卻不再繃著了, 吃齋念佛,到處串門,比父親在世時還高興些。
「你是侯爺, 自然比你父親是侯爺好。」她意味深長道, 「那些個姨娘再也不敢鬧到我前頭。」
我想了想,給姨娘分了房產田地, 把她們都送出宅子。
「要改嫁就改嫁, 我給你們添妝。」
看著她們欣喜莫名的眼神, 我想, 我終于找到了不變成他們的辦法。
不破, 不立。
我曾破了他們的道法。
現在,該立我自己的道統了。
18
我在京兆尹的位置上干了八年。
放良了八成的官伎。
我曾遭到舉朝彈劾,因為官伎的賣身錢,是國朝的稅金。
我一個人頂住了所有的壓力:「汴京城不需要女子賣身交稅。」
我查了世家大族的隱田隱籍, 讓國庫比之前更加充盈。
圣上以我為賢婿。
我進了內閣, 在扯皮中將此政令推向全國。
除此以外, 我推動了女學并入國子監, 最早一批女尚書在我四十歲上入宮。雖則只是在內書堂抄書, 但滿堂緋衣里從此有了女子。
宮里的經筳也請了姒文命為皇子們講學。
我當政的幾十年里,女子們不纏足,不覆面。
公主尚且騎馬外出,女子上街一時蔚為風潮。
但恨我的人也有很多。
我動了世家的田,放良了美麗的官伎。
刺客不斷。
有天上朝,他們終于在朱雀大街上得手了。
死亡的疼痛再度襲來。
真疼啊……
下輩子是做男人,還是做女人呢?我不禁想。
做男人固然好, 我還是那個我,只是變了個性別, 便登堂拜相, 過了花團錦簇的一生。
但……
因為做女人很困難, 便不去做了嗎?
天下人都這麼想, 那這天下早該亡了。
我這樣,跟懦夫又有什麼區別。
女子們的哭叫聲傳來, 我聽見明月的, 文命的……
我死了,她們會怎樣呢?
我做的這一切是否有意義呢?
我在滿腹疑問中沉沉睡去。
19(終章)
「姐姐!姐姐醒醒!」
「修鶴怎麼又睡著了?」我聽見母親的聲音。「你是大姐,帶頭睡覺, 妹妹們都看你的樣子怎麼辦?我看你們以后考成什麼鬼樣子, 文命老師不罰你!」
我被推醒了。
在學堂里。
我看著幾個拿著書卷的妹妹, 又看看講經臺上的姒文命,下意識摸了摸胸口。
女的。
「干什麼呢!」母親拽下我的手, 「皇太女殿下來了, 還這麼沒規沒矩的,趕緊去別讓殿下等著。」
……皇太女?
……誰?
我滿腹疑問地走出學堂,看到春風里,元明月長身玉立, 站在桃花下。
「看燈去嗎?」她紅著臉,塞給我一個冰涼的東西。
那是一只玉蝴蝶。
我突然一陣哽咽。
「……原來真的有意義。」
「你說什麼?」
我將玉蝴蝶扣在發髻上,牽住她的手:「走啦!還有好遠的路要走呢!」
兩世求來的今朝。
不要浪費好春光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