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她去吧,我們吃飯。」
我想,我知道姜寶兒在哪。
她在亡母房間的后院里,躲在山石下哭。
沒娘的孩子受了委屈,都找一樣的地方哭。
「怎麼是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姜寶兒敵視地看著我。
她像個炸了毛的貓兒,連珠炮地質問我。
本來是很有氣勢的,如果她肚ţų⁻子沒叫出聲的話。
我將懷里的熱糕遞給她:
「你把這糕吃了,我就不打你爹爹的主意了。」
姜寶兒本不想理我,可架不住哭餓了。
她一把搶過糕,賭氣地大口吃著:
「我討厭你,也討厭姐姐和爹爹。
「你們這樣的人我見過好多,都說什麼想對我好,其實算計著更多。」
她明明說著很硬氣的話,眼淚卻滴滴答答地落下來,
「我真的好想我阿娘,每回我哭,阿娘都會來哄我。
「但那是我阿娘,你來找我干嘛?你想要什麼?」
這性子真是和容戚一模一樣。
又要人走,又怕人走。
我嘆了口氣,遞過去手帕:
「想讓你別哭啦,冬天的風一吹,臉上會長凍瘡,很難看的。」
到底是個小姑娘,聽說要生凍瘡,連糕也不吃了,忙去擦眼淚。
看我笑盈盈地看她,姜寶兒輕哼一聲,又很尷尬地將頭別過去:
「你真的不想嫁給我爹爹?」
「不想。」
「我爹爹人好又有錢,你干嘛不想?」
「等哄好你,我就能拿兩份月錢,攢夠錢我就回粟州嫁人啦。」
姜寶兒又不高興了:
「……你要嫁的那個人、那個人比我爹爹還好嗎?」
小姑娘的心思比山路還曲折,我有點哭笑不得,又不得不趕緊編了謊來安慰她:
「是很好的人,他比你爹爹還有錢,也比你爹爹好看。
」
總編這樣的謊,連我自己都信了大半。
好像真有個人在粟州等我很久。
「……那總不能比我爹爹性子好吧?況且我姐姐性子也好。」姜寶兒吞吞吐吐地看著我,「……其實我、我的性子也很好的。」
「是啊,寶兒性子也好。」
見我沒明白她的意思,姜寶兒急得連糕也不吃了,一把將糕塞回我手里:
「你再考慮考慮!寶兒跟你保證,這天底下不會有比我爹爹還好的人了!」
一回身,我看見姜謝川站在身后。
寶兒說的這番話,想必他也聽到了。
見姜謝川沉默,急得寶兒跺腳去晃他的手:
「爹爹,你別傻站著,快說句話呀!」
不等寶兒著急,一個身影急切地自姜謝川身后向我奔來。
不顧旁人驚異的目光,他跌跌撞撞,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像珍寶失而復得,兩滴熱淚落在我脖頸。
我聽見他哀求的聲音,一如二十年前那個蒼露宮失恃的幼獸,固執地拉住我的衣袖,要一個一生一世的承諾:
「阿姊,你為什麼不回去,你不要容戚了嗎?」
7
姜寶兒急了,用力將容戚推開,護在我身前:
「哪來的流氓!誰是你阿姊?」
府上沒人知道容戚的身份,除了姜謝川和我。
這幾日,姜寶兒怎麼看容戚怎麼不順眼。
她叉著腰,把容戚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用鼻子哼了一聲:
「你就是馮姐姐說的,那個粟州的男人?」
一旁的陳敬戰戰兢兢,汗都擦了三遍。
「不是。」
「是我。」
我和容戚同時開口,氣氛瞬間尷尬下來。
姜寶兒何等聰明,一瞬間就明白了我并不喜歡容戚。
她更加得意:
「我看你也不怎麼樣啊,長得還行,你有很多錢嗎?」
容戚想了想,點了點頭:
「還算多。」
「那也沒有我爹爹多,我爹爹可不止這一處宅子,我們在鄉下還有幾個莊子呢!」
這回擦汗的人變成了姜謝川,他忙拉住姜寶兒:
「不許胡言!劉婆快把這個逆女帶下去跪著!」
「我才不要!爹爹!我好容易勸馮姐姐考慮考慮給你當老婆!這個臭流氓又是從哪來的!」
姜謝川站不住了,慌忙跪地告罪:
「裴公子恕罪,我這女兒年幼,求公子不要和她計較!」
我護著姜寶兒在身后:
「容……,你有什麼話同我說,不要為難他們。」
我怕寶兒再說出什麼觸怒容戚的話,便與他去了里間說話。
「阿姊,和我回去吧。」容戚急切地去拉我的手,「是我不該,不該疑心試探你,你是不是怨我,是不是生我氣了……」
我搖搖頭,覺得好笑:
「陛下何來試探一說,奴婢忠心侍奉主子二十年,心中感恩主子寬宥待下,不曾有一刻生出怨恨。」
「阿姊你不要說這樣生分的話,當初、當初我只是糊涂,以為你心里有私,對我好只不過是想要搏一個前程……」
「陛下糊涂了,您的姊妹只有兩個,如今都在公主府住著,雖然奴婢已經不在宮里當差了,陛下還是照舊喚我一聲姑姑吧。」
「阿姊!」
容戚死死抓著我的衣袖,不肯放手,
「求你……阿姊……我求你了……別這麼和我說話……
「是我糊涂,是我見慣了那些虛情假意,我分不清……我分不清楚了才想試你……」
他紅了眼睛,好像我又看見了二十年前,那個蒼露宮的孩子。
他在暴雨中絕望地嚎啕,并不知道為何身邊的人總要丟下他。
「我已經知道徐家并不是只押中我一人,甚至徐婉貞這些年未嫁,也只是他們押著注……
「我冷待徐婉貞這些日子,徐家并不惱怒,他們還有很多待嫁的女兒,都可以送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