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沒有我,興許,你還能過幾年安穩日子。」
周庭桉哈哈大笑:「我自幼過的便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你說的安穩日子,我還真是過不了。
「有些人命里有風,注定漂泊無定。」
情緒使然,也或者氛圍到了,我傾身過去抱住他。
「希望活下來的,仍舊是你。」
周庭桉的手環在我的后腰,下巴搭在我肩上,聲音突然多了絲繾綣。
「江清也,如果不是我呢?你是不是還要去尋下一個能為你報仇的人,以自己為籌碼,嫁給他,如同對本王那般和他在一起?」
「是,你死了,我也得報仇不是?」
沒有意料中的怒意,周庭桉抬眸看著我笑,捏了捏我的臉。
「江清也,本王就喜歡你犟得像頭牛的蠻勁。
「這幾年,托你隔三岔五來王府鬧的福,本王過得很有意思。
「這是和離書,簽了你就與王府再無瓜葛。
「江清也,本王走了。」
周庭桉起身很利落,提上刀,轉身就往府外走。
看著那張簽了周庭桉名字的紙,我愣了愣,忍不住開口問他:
「你要休我?」
已經走到門口的周庭桉笑著回頭,他點頭:「是。」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院子里起了風,周庭桉一襲暗紅花紋的黑衣挺括地站在檐下,青松如玉,氣度非凡。
那些年,我總覺得周庭桉看人看物帶著一種難以捉摸的冷漠,即便看我,也像是興致所至看到一件有意思的東西。
我以為,這樣的人,其實是沒有感情的。
我與他鬧了這些年,他無數次說過:「江清也,你敢陪本王死嗎?你若是敢陪本王一起去死,本王就陪你鬧。」
就像造反只是一個游戲,而獎勵是,我陪他共赴黃泉。
所以得知他要走,我的第一反應是,以為他會要求我在他死后殉葬。
最起碼,也得讓我為他活守寡才算公平。
唯獨沒想到,會是一紙和離書。
周庭桉還站在院門口看我,眼里帶著淡淡的笑意,如同從前我每次慫恿他造反一樣,只是不說話地看著我。
無奈又帶著些縱容。
我大概也瘋了,才會當著他的面撕了和離書。
「你最好活著回來,別麻煩我給你陪葬。
「我還年輕,不想早死。」
周庭桉笑了,這回是真心實意地笑了。
19
之后兩個月,周庭桉一直沒有傳回消息。
江妤禾得知我撕了和離書后氣得大步離去,過了三五日才想起來回來罵我。
「江清也,腦子被驢踢了吧你,你知道眼下是什麼狀況嗎,那是一張紙嗎?那是你的命!
「你知道沒有這玩意兒你的下場是什麼嗎?周庭桉一死,隴南的人馬接管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包圍攝政王府殺了你這個反賊遺婦。
「你當他們會痛快給你一刀嗎?我告訴你,不會,他們會把你捉進軍營,虐待你,毆打你,讓你生不如死,怕不怕?」
我點點頭:「怕。」
江妤禾一聽,往四周看了看,悄悄貼近我,從懷里掏出一張紙鋪在桌子上。
「知道怕就好,這是我慫恿太傅小兒子偷的周庭桉奏本,字是我臨摹出來的,你簽上你的名字,這事就算是了了。」
我看著與周庭桉一般無二的字跡,伸手摸了摸。
「你很喜歡他吧。」
江妤禾一愣:「胡說什麼呢,瘋了是不是?」
「周庭桉這人狂妄得很,從不寫奏本,太傅小兒子從哪兒偷的奏本?」
江妤禾眼神閃躲,肉眼可見地緊張。
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別緊張。
「周庭桉如果只是個閑散王爺,我一定讓你嫁給他。
「可他不是,你會遇到更適合你的男人,好好過一生的。」
江妤禾咬咬唇,許久后才問道:
「你簽不簽?」
「姐姐,如果我要簽,真的那份就不會撕了。」
江妤禾負氣而去,這次很久沒有來見我。
20
周庭桉走后第五個月,我爹來了。
自上次他要替我死之后,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攝政王出事了。
「他中了耶律宗埋伏,被生擒了。」
我哼一聲:「他帶去那麼多人,會被生擒?」
我爹表情嚴肅:「他帶去的人,都是皇上的人。
「前幾個月,攝政王大挫耶律宗,隴南將士死傷無數。
「眼看銳氣挫得差不多了,耶律宗元氣大損,這個節骨眼上,攝政王被生擒了。
「呵呵,真是可笑。」
我爹嘆息一聲,「皇上不是太后親子,關系一直不睦。他年幼無權,自然要仰仗為他爭取利益的攝政王。
「可功高震主素來是歷代帝王的逆鱗。
「此番攝政王南下,打得隴南短期無戰斗之力。
「我朝重孝,礙于太后情面,皇上不會對隴南趕盡殺絕,這時候把攝政王給他,平息隴南王怒火。一能使太后一黨感念皇上手下留情,二能麻痹他們這一切都是攝政王的主意。
「而接下來隴南休養生息的幾年,足夠皇上收回皇權站穩腳跟。」
我爹的意思很明確。
周庭桉已經是個棄子,是板上釘釘的事。
這時候,我簽了那和離書,與他撇清關系是最好的時機。
我爹講得情真意切,說到難過處,還不忍地掉了幾滴眼淚。
「爹,你愛過我娘嗎?」
我爹怔住,嘴唇微微顫抖。
「我印象中,你們一直相敬如賓,很客氣,客氣得像是,只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