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說什麼呢?有你這麼說兒子的嗎?]林太太哭訴起來。
[我說什麼了,他選擇上戰場那就是隨時要做好犧牲的準備的。]林老爺喘著粗氣,[吳小姐,你先回去吧。子秋福薄,難當厚愛。]
從林家回來后,又過了幾日,我收到了一封信,居然是林子秋寄來的。
“文敏,見字如吾:
抱歉,未與你當面道別,是子秋之過。望你能諒解我不知如何開口與你話別,我亦怕你將我參軍一事,歸于自己之過。上前線,到戰爭最殘酷的地方去,是我自己的決定。
國破家傾,唇亡齒寒,我當拿起槍炮固守山河疆土,守著我的同胞和我的父母愛人。
這段日子來,我從見到流血傷亡會驚慌不已到今日已逐漸麻木。戰爭的殘酷在這前線就是血淋淋的生命,太多鮮活年輕的生命死在我的眼前。有相熟的戰友、亦有手無寸鐵的百姓...
近來我時常做夢,夢到你說的我們國家強大起來的太平盛世。望有日可親眼看到。不知這封信能否送至你手里,子秋縱是千言萬語,亦無從落筆。
惟愿望君珍重。”
信封上有林子秋寄信來的地址,我不敢耽擱,當即提筆回信:
“子秋親啟:
我很好,子秋不必擔心。伯父伯母也有我時常照料,我本想讓二位老人隨我娘和哥哥們遷去渝城,他們擔心你,不肯輕易離開這里。你放心,若是等到年關結束,戰局仍未好轉,我會帶伯父伯母一塊離開。這是我娘她們在渝城的地址...信以后可寄往這里來。
我們只期望你在戰場上多照顧好自己,平安歸來。
”
寄出信后,我看著已人煙稀疏的街道。往日飄散在空氣中,飯食,叫賣的煙火味飄零成硝煙,久久繞在上空。
距年關已不足月余,戰事越發吃緊。我未再收到林子秋的來信,不知他是否把信都寄去了渝城。
我娘她們已經在渝地落穩腳跟,我們在湘城也做好隨時離開的準備。
空氣中的硝煙味越發重了。
[敏敏,你今晚去接林子秋他父母,我們明天一起過年三十,后天一早就往渝城走。]
轉眼就是年關,駐守湘地的七十八部隊被打得連連后退,竟已隱隱有了全部淪陷之態。
[爹,那今晚我不回來了。我幫伯父伯母收拾一下東西。]我心下總隱隱覺得不安,但是卻沒有任何緣由,雖然歷史上,湘城并未淪陷。
[你這丫頭,明天早點過來。]吳老爺難得今日放輕松,也有心思打趣我。
[敏敏等到了渝城,讓林子秋從前線退回來,爹給你們主持婚禮。]吳老爺笑瞇瞇的說。
即使戰爭年代,臨近年關,街上也有了往日熱鬧的氣味。叫賣年貨的,街角常跟林子秋吃的餛飩攤,人來人往。
年味熱鬧又喧囂。
還未等我趕到林家,天空中隱隱傳來了機翼的轟鳴聲。我腦子一空,是倭軍的轟炸!
“趴下,都快趴下!”我大喊著,街道上擠滿了的行人和小攤。
第一次,直面生死與戰爭的恐懼完全侵襲了我的腦海。
眼淚不受控制的漫出眼眶,我看不清前方,慌忙就近藏在一方掩體下。
槍彈炸開的火花在街道上四散開。
鮮血,灰燼,倒塌的建筑...
戰爭不再是我腦海中扁平的圖像,它此刻就在我眼前真實的上演著。
看著眼前的煉獄,我渾身僵硬,甚至喪失了語言能力。
倭軍的轟炸機沒停留太久就轟鳴著離開。
我從掩體中掙扎著爬出來,腿軟得站不住。
眼前是怎樣一副景象啊...
血腥味跟硝煙味混雜在一起,我仿佛嗅覺失靈,眼前是無盡的紅。在我不遠處就有一具尸體,十七,八歲的年紀,懷里還抱著湘城大學的課本。
她眼睛空洞的睜著,望著上空,血在她的身上漫開來。
我想去救她,血太多了,不知從身上哪里流出來。我按住她身上明顯的傷口,溫熱的血一直在我手心里蜿蜒...
[你別睡,別睡啊。我帶你去醫院...]我哭喊著,到處都是哭喊與哀吟聲。
她徹底沒了聲息。
我轉身就往吳府跑去,一片廢墟的吳府底下壓著殘肢,看不清面容的尸體...
我拽住一具穿著長袍尸體的手往外拽著,刨著蓋在上面的瓦片。
還未等我將尸體拖出來,一雙手拉住了我,我回頭是吳府的二哥,滿臉的血跡與灰塵。
[吳文敏,走,別刨了,現在就走。]他大喊著。
我哆哆嗦嗦,[爹還在里面呢。爹還在里面呢...]
[爹沒了,在我面前沒的,炸的四分五裂,走!]
【七】
我跟著二哥在防空洞里躲了一晚,我一闔眼,尸體跟鮮血就占據了我的所有思緒。
我瞪大眼,靜靜呆坐著。
[吳文敏。]二哥遞給我半塊沾著灰的餅子,我沒接。
他沒強求,揣回去嗤笑[你知道當初誰把你推下水的嗎?]
[是我把你推下去的。你跟你娘天生就是我跟我娘的克星,誰知道你命大,居然沒死。]
我疲憊地喃喃道[說不定她已經死了,現在這具殼子里裝的是別的魂。
]
他只當我在胡言亂語,靠著墻繼續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