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子從袖口中掏出一方繡帕,輕輕替我拭去額間的汗珠。
抬眸之間,我仿佛看得到他眼中的慈愛。我問道:「你是誰?」
「我是你阿爹。」
3
阿娘看到他的時候,愣了半晌。
阿爹拿出當初的定情信物,淚眼婆娑:「阿嫵,我尋你好久。」
阿娘一時收不住,一把撲進他的懷里,喜笑顏開。
「你這個冤家。」
阿爹拍拍她的背,輕聲寬慰:「這麼多年,委屈你了。」
為了教我識字,阿娘將我塞進一位教書先生的私塾里。
我家雖然貧窮,在讀書識字上阿娘很舍得下本錢。
阿娘一臉認真:「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知夏,你得好好讀書識字。」
這句「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是阿娘知道的唯一有學問的話。
聽她說,這句是阿爹教的。
怪不得。
天天拿這句來鞭策我。
阿爹本名裴濟。
阿娘告訴我,濟世安邦的那個濟。
當年,阿爹進京趕考被山賊劫掠,九死一生才撿回一條命。
多年寒窗苦讀,考上了一甲頭名。
皇上欽點的狀元郎,正經的天子門生。
后來,阿爹苦尋阿娘多年。
阿娘出身鄉野,怕自己配不上他,多年來一直避而不見。
阿爹一路官運亨通,做到了正二品朝廷大員,中書侍郎。
沒錯,我有一個當大官的阿爹。
我發了瘋似的到處跟人說,拽得跟上天當了玉帝的親女兒。
多年被打壓,看不起,我正憋著一股氣。
一下成了官家小姐,那種驚喜堪比鯉魚躍龍門。
望父成龍,我成功了。
一想到有這麼一個了不起的爹爹,我瞬間挺直了腰桿,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阿爹和阿娘趕忙將我按住,順了順氣,又給我灌了一大碗水。
我緩過神,大口大口呼著氣。
阿娘氣急,捶了我一下,嗔道:「你要學范進中舉啊?」
我有氣無力地笑道:「差不多。」
阿爹淚眼涔涔,忙將我們娘倆攬在懷里:「你們隨我回家,往后,我照顧你們娘倆。」
我喜極而泣,「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有爹有娘的日子,真好。
我爹是大官的消息瞬間傳遍了整條街。
隔壁家賣魚的張阿妹恨得牙癢癢,又不得不過來巴結我。
「知夏姐,以后你要搬進大宅子里去了嗎?」
我擺擺手:「那是自然。」
張阿妹又問:「我聽說大宅子里有好多仆人伺候,你往后可就是官家小姐了。」
我一臉得意:「對呀,我以后就是官家小姐了。」
「那你以后還會記得我嗎?俺娘說了,想跟你一起過去,哪怕當個燒火丫頭也行。」
我瞬間清醒,一臉正色道:「哦,那可不行。」
搬走那天,張阿妹在地上畫了圈圈詛咒我。
我眼尖,瞧見了,找人偷偷將她打了一頓。
讓你造謠,讓你嘴碎!
4
搬進大宅子,我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婆子。
這里瞧瞧,那里逛逛。
阿爹命人給我裁剪了許多新衣。
今兒個穿紅,明兒個戴綠,日子滋潤得不得了。
沒過幾天好日子,我聽聞有人上門求親。
那人竟是大昭有名的活閻王一沈戰。
說起這個沈戰,我倒是有點印象。
我提著菜籃子去街市買菜時,就常聽街頭巷尾的人在傳這位大將軍的事跡。
沈戰出身貧寒,得蒙當今皇上賞識,一路做到了當朝正三品懷化將軍。
手握兵權,戰功赫赫。
聽集市上的百姓說,這位沈戰,那可是有名的活閻王。
死在他刀下的亡魂,不計其數。
郢都一戰,殺得寧國幾無還手之力。
在求救無援后,寧國皇帝心灰意冷,直接吊死在皇宮。寧國就這麼亡國了。
鐵面將軍,活閻王,要娶我?
我嚇得當晚打包金銀細軟準備跑路,剛從后門旁的歪脖子樹爬到墻上,就被看門房的小廝一把扯了下來。
瞧見我四仰八叉的狼狽模樣,阿爹氣得吹胡子瞪眼。
我急了,直接將包袱摔到案上,金銀珠寶散落一地。
撇著一張小臉,要起無賴:「我不管,我不嫁!」
阿娘略帶擔憂地看向阿爹,剛想勸幾句。阿爹徑直翻了白眼,整個人暈厥過去。
沒幾日,我改口改得比誰都快。
那日,沈戰上門求親。
遠遠一瞧,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身影。
身材魁梧,氣宇軒昂,約莫是個長相俊俏的男子。
聽阿娘說,沈戰從小沒了爹娘。我嫁過去,沒有公婆壓制。
關鍵是,他還有一座當今圣上獨獨賜予的金礦。
那可是享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榮華富貴。
細細想來,這筆買賣簡直不要太劃算。
沈戰走后,我挺直腰桿,大步昂首地走向前廳。
「阿爹,我嫁!」
聽聞此話,阿爹興奮得差點把手中的茶盞灑了出來。老淚縱橫:「我兒真懂事。」
沈戰出手十分闊綽,光是聘禮單子就足足幾十頁。
捧著這些金銀瑪瑙,碧玉珠串,我樂得跟上躥下跳。
「發財了,發財了。」
只要有錢,有沒有丈夫也沒什麼要緊的。
沈戰公務繁忙,時不時又要出去打仗。
我只管執掌中饋,管理府中事務。
如果他不幸戰死沙場,往后這將軍府的富貴,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嘛。
「小姐,小姐,當心點快下來,樹上太危險了。」
小棠和一眾下人急得團團轉。
我炫耀著剛摘的果子,沖著底下的人直愣愣地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