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中行三,是娘最不待見的女兒。
只因幼時僧人的一句話,我便被送進寺廟,十五年未曾歸家。
再見面,娘將我許了人家,逼我出嫁。
我爬墻逃婚,卻意外摔破了頭。
再睜眼,一朝穿回二十年前,成了我素未謀面的外祖母。
看著面前瘦巴巴的我娘,我傻了。
1
城東李氏,是望北城中最出名的人家。
李家有三女。
大娘子李蓉,博學多才,儀態端方,二娘子李茵,眉心一顆天璣痣,撥得一手好算盤。
可最出名的卻是李家三娘子李芀。
望北城百姓們對她的評價只有兩個字:潑猴。
我便是李芀。
這個家里,我最敬重李蓉,最懼怕李茵,勉強容得下爹爹,最最厭煩的……
是我娘。
聽聞大娘子、二娘子是我爹前頭周夫人生的,家中三女,唯獨我出自我娘的肚子。
可我娘那人偏心極了,待大娘子、二娘子都比待我好。
李蓉愛名師書畫,無論多貴,我娘天涯海角也要尋來送她。
李茵好籌算鋪面,我娘便將家底子攏了又攏,一共三個鋪面兩個莊子,全都交給李茵打理。
唯獨我。
我還未足月,便有巡游僧人說我命短福薄,若想多活幾年,需得佛祖前虔心跪拜,廟里清修。
多假的說辭!
偏我娘信了,當即就拍板,把沒斷奶的我送進城外的小昭寺。
十數年我娘都未曾來探望我。
小昭寺里有個武僧,我從小便是受了他的影響,習得了一身好武藝。
十五歲及笄禮,我終于得以下山回家。
還不待我放開手腳去吃及笄宴上的醬豬肘子,便聽我娘宣布:「周家公子品行溫良,與我這小閨女算是良配,前兒已換了庚帖,不日就要成親。
」
周家公子?
那是誰?
我娘居然要將我嫁給一個我見都沒見過的人?
我當下便急了,肘子也不啃了,站起來便摔了茶碗。
「我不嫁!
「女子漢,大妻子,我要上戰場!殺韃子!」
眾人傻眼。
我爹一臉尷尬地端起酒杯:「哈哈,喝,喝酒,喝酒好啊。」
我耳朵還在娘手里,身子扭得像個靈活的蛆,高喊:「不嫁,退婚,這簡直是盲婚啞嫁!」
爹娘和兩個姐姐丟盡了臉。
而我,一戰成名。
2
為了退掉這門親事,我絕起了食。
李蓉偷偷用帕子包了我最愛吃的油渣酥餅,李茵讓丫鬟小翠給我送了一碗牛乳酪子,爹爹也趁娘晨間未起時,悄悄在書頁里夾了兩張春餅塞進我臥房。
我躺在架子床上,左腿高高蹺在右腿上,得意地抖。
小翠老老實實給我守門望風。
瞧瞧,大姐好,二姐好,爹爹也好,就連丫鬟小翠都好,就我那娘……
吃著吃著,我眨了眨眼,滾落兩顆小珍珠。
狠狠一抹,我將那油渣酥餅啃得咯吱作響,酥餅渣滓掉了滿鋪蓋。
我就不信了!
這親事我不結,娘還真能逼我去嫁?!
我可是她嫡親的女兒,那可真是蝎子粑粑——獨一份!
接連幾日,我躲在臥房里,吃完睡,睡完吃。李蓉李茵和我爹輪流送吃食,竟真的半點沒把我餓著。
幾日沒出屋,李家三娘子為了退親絕食的消息已然在望北城里傳得沸沸揚揚。
我派小翠去探風,等她回來又細細講了大街小巷關于我的傳言,心里得意更勝!
名聲壞成我這樣,這親事絕對成不了。
可沒想到。
即便如此,周家的聘禮還是一抬抬進了我李家大門。
大娘子李蓉與二娘子李茵皆是爹前頭娘子沒之前,便定好的娃娃親。
李蓉許給了城南蔣員外的親侄子,聽說那人學富五車,年紀輕輕便已是秀才,將來是要走科舉路子的,與大姐極為相配。
李茵與城西富戶方家訂了親,方家就那一個獨子,家風清正,不允族中子弟納妾,也是個好兒郎。
獨獨我這段姻緣。
我都不想說。
聽聞那周家公子貌若無鹽!算得什麼天賜良緣?!
娘親揪著我的耳朵將我從床上擰下來,戒尺啪地一下就抽在我手心。
我叫得像個猴子。
「吼什麼吼!有沒有點女娘的樣子?!
「哪家女娘的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你這個小女娘一身痞氣,在家里鬧鬧便罷了,還把名聲壞到了外邊去!你要你兩個姐姐怎麼嫁人?!」
娘氣勢洶洶,戒尺一下一下抽在我身上。
名聲!姐姐!
她眼里只有這些!
獨獨沒有我這個嫡親女兒!
大娘子名字帶蓉,說的是她像芙蓉花一般清香純潔。
二娘子名字帶茵,是望她生機勃勃綠草如茵。
我呢?
一個芀,不知道還以為我就是娘成親前手里拿的那口破殺豬刀!
心里那團無名火越燒越旺,我一把奪過戒尺,三下兩下便爬上了院墻。
「既娘親這般嫌棄我,那女兒便回小昭寺,此生不必再相見!」
可惜,萬沒想到,院墻被前些時日的大雨沖爛了磚芯,我一腳就踏了個空。
「芀兒!」
「芀兒!」
大頭朝下摔在地上的前一秒,我看到幾張驚恐焦急的臉。
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下,恐怕是真真不用嫁了!
3
再睜眼。
我徹底傻了。
原我李家府宅雖算不得大富大貴,但在望北城中也算小有薄產,早年我娘殺豬供養我爹爹考科舉,后來爹爹取了功名,家里便漸漸寬裕起來。